不知与孟嫡雪在这谷口站了多久，身体已有些僵硬，稍稍活动了一下臂腕，却引来一阵剧痛，猛然察觉两臂的伤口还未处理。
奇怪的是伤口并未再流血，只隐隐有些火烧似的疼。从袖中取出锦帕正欲包扎，一道清冷之音徐徐传来：“南孓哥哥已经到了。”
我动作一滞，锦帕自手中滑落，一阵冷风吹过，恰将它吹落谷底，飘飘扬扬，很快销了踪迹。
孟嫡雪不动声色地转身看着我，眼里依旧是不变的冷意，“马上就可以知晓，他会选择谁。”她的语气极轻，仿似事不关己。忽的嘴角轻轻一扯，溢出一丝嘲讽，却更像是自嘲。
我正疑惑她那似是自嘲的浅笑，一个黑衣人蓦然出现，手持冰刃，眼中并无杀意，目光淡淡地在我孟嫡雪间来回打量。
“来得正好。”孟嫡雪看了看我，神色不明，对黑衣人勾唇一笑。
那黑衣人似是明白了什么，不及我反应便提刃朝我而来。
我心下一惊，不禁往后略退一步，屏息等待黑衣人靠近，指尖银针蓄势待发。
在他距我十步之遥时，我毫不犹豫射出银针。如今没有法术，近距离发射银针取胜性更大，可毕竟没有内力支撑，那银针的威力实在甚小，对付一般人还行，对付功力深厚的人，还是困难了点。以至于，银针被他全数挡下。
“眼力不错，只可惜，力太弱。”他眼里似有笑意，可浑身却渐渐涌上杀气。
我微一闪神，他便已开始攻击。眼神慵懒，动作缓慢，却是刀刀狠厉。这人是有多自负才敢如此悠闲地出招？不过这区区几招却已让我难以招架了，一道道银光在眼前划过，每每都是侥幸躲开，要是他全力以赴，那我不是完了？
风帽滑落，我未再戴上。一个转身从腰间取出迷香，先行服下解药，正欲掷出瓶子，一旁的孟嫡雪突然闪身挡在我的身前，同黑衣人战在一起。
我一怔，不解地望着二人。他们不是同伙么？怎打起来了？
正愣神间，孟嫡雪转首对我大吼：“还愣着做甚，快来帮忙！”她的神情似乎是真的招架不住了。
想要将另一颗解药给她，她却一心一意打着，不再看我一眼。我默默将瓶子收好，蹲下身，抓了一把雪，冷意浸骨，微微颤抖着捏了个雪球，直直砸向黑衣人。
“你干嘛！”被雪球砸中的孟嫡雪气急败坏地瞥了我一眼，立即挡住黑衣人的剑。
“呵呵，失误，失误。”我干笑两声，瞥见黑衣人眼中的戏谑。他是故意和孟嫡雪换了位置的，当真狡诈。
四周看了看，发现一根较粗的木棒，弯腰捡起，快步走向二人。
这孟嫡雪究竟是何用意，方才黑衣人出现时她明显打了招呼，现下帮我却是为何？那黑衣人又为何也照攻不误？
可若是不帮孟嫡雪倒是我不义了，毕竟是她先来帮我的。这二人到底在做什么？乱了乱了，不管了，帮吧。
走到二人身旁，却不知从何下手。恰逢黑衣人背对着我，我用力举起木帮便朝他背部敲去。本想一棒敲在他的颈上好将他打昏，可惜，够不着……至于头嘛，随便敲倒是能打到，可这一棒下去不死也会傻吧，死了一了白了，傻了，浪费了。
那黑衣人吃痛弯腰，我又朝他猛敲了几棒，直把他打趴下。孟嫡雪愣了愣，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未反应过来，一股猛力将木棒从我手中抽走，手掌顿时一片火辣辣的疼。
“你可真狠啊，现在该我了。”黑衣人已站起身，皱紧眉头，将木棒丢到远处。
我吓得后退。与此同时，耳边响起孟嫡雪欢愉的声音：“南孓哥哥！”
我的注意力也因此分散，转首朝前方看去，甪珩正带着几个人疾步走来。然而还未看清他的脸，胸口便传来一阵剧痛，整个身体往后飞去。孟嫡雪和我，都被黑衣人击了一掌。
“嫡雪！”甪珩的怒吼撕破长空，飞身朝孟嫡雪而去，接近我们时似是才看清我，神色一震，仅仅一瞬的犹豫便毅然往前拉住了孟嫡雪。
而我，我，我自然只能任由冲力将我带下悬崖。
那一声“嫡雪”已将我打入万劫不复之地，那毅然对孟嫡雪的相救已让我心灰意冷。原来孟嫡雪的那一笑，不是自嘲，是讽刺，是讽刺我的执迷不悟，作为一个胜利者，她有何自嘲，那分明是坚定的、胜利的笑啊！
甪珩，你真的，真的选择了她……心，好痛。
方跌到崖边，一只强劲的手便抓住了我的手腕，牵扯到臂上的伤，疼得冷汗直流。身子仍是跌下了谷，甪珩就趴在崖边，紧紧抓着我。
如愿看到日日思念的他，心里再无法雀跃起来。我抬首对他惨然一笑，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跌入万丈深渊：“为何？”
为何要约我到断情谷？为何要将‘泪滴’送给别的女人？为何要选择她？为何要违背誓言？为何，不爱我了？
有太多的为什么，纠结在一起，也只能化作一句淡淡的、哀怨的、绝望的“为何”。
他神色一僵，眼里有着一丝焦急，嘴角却又微微带笑：“莲儿乖，快用法术上来。”语气里带着诱哄，又好似带着请求。
天不知不觉已渐黑，冬日的夜晚总是早早降临，月光出奇的皎洁，照亮了雪地，却照不亮这晦涩的心。泪水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眼前的这张面容，模糊了，这五百年来，苦苦等待的爱。
法术？我还有法术么，为了你，不，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已经放弃了它啊。可是，你呢？你甚至来不及知道这个消息，就已经选择了别人。
我笑了，我想笑得坦然一些，开心一些，可再怎么努力，那笑仍是苦涩凄然的。你不爱我了，我又如何笑得出来。
他的半个身子已越过崖边，见我不动，大声道：“莲儿，快上来！”
我并未回应他，身子就在这悬崖边上吊着，任冷风拂面，瑟瑟发抖。
“你还爱着我，是么？没有变心对不对？没有爱上别人是么？”即使现在选择她，也是有原因的？
呵！我莲曦何以变得如此卑微，何以变的如此自欺欺人了？可我，多想从甪珩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多想现在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多想听到，你从未对我说过的，“我爱你”。
听到我的问话，他一怔，并未急着回答。略蹙着眉，神色渐有焦虑，手上力道一松，立刻更使劲地抓着我的手腕，许是坚持不住，音量再次提高，竟是压抑不住的颤抖：“莫要胡说，你且先上来！”
胡说？这是不要让我胡说你还爱我，还是不要胡说你变了心？究竟是肯定，还是否定？究竟是与不是？
他现在的模样，分明是担心我的，分明也是在乎我的。可是，这也许不是爱，只是内心的愧疚，亦或是，残留下的一点点余温？罢了，事已至此，皆已回天乏术，如今要做的，就是潇洒放手，坦然离开。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飘落在我的脸颊上，立刻化作了水，与泪融合，一起滑落。天空又开始飘雪了，是否连上天也为我感到悲哀？
这近五百年的痴恋，还是碎了。
“我偷偷下界，不顾天规，只是想要好好守护你，只是想好好爱你，可终究是我错了，无缘无份，终会消亡。我慕恋了你五百年，却是一场空欢喜，可我到现在都不曾后悔。既你的良人终不是我，我也该放手离开了。”说到这里，我哽咽出声，对上他那深邃的，慌乱的，疑惑的眼眸，“甪珩，永别。”说着，我毫无眷恋的挣脱他的手。
“莲儿，不要，不要离开我！不要！”耳边响起他撕心裂肺的怒喊，我痛苦的闭上双眼，任泪水肆意流淌。
甪珩，我不要再爱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