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我依旧趴在甪珩的背上。
“醒了?”许是察觉到动静,他微微侧首,低声问道。
“嗯。”我轻应一声,左右看了看两旁繁茂的树:“这是哪儿?”
“人间。”
我挑眉,身子稍稍前倾,唇瓣附到他的耳侧:“来人间做甚?”
甪珩微垂首轻咳一声:“离我远一些。”
“……”我直盯着他的侧脸,“你说什么?”故意带了丝威胁。居然嫌弃我?!
甪珩又清了清嗓子:“你说话时,热气会喷到我的耳后。”
我一愣,咀嚼着他话里的意思。思索片刻,我才又看着他:“你觉得痒?”
“嗯。”他点点头。
我奸诈地笑笑,故意又凑近他:“甪珩啊,你还未见过诺儿吧,他很乖、也很可爱哦……”我闲扯了一堆话,既是我本来就要说的,也是为了逗逗他。“不过,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你呢?”
“对于你的问题,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诺儿一定会喜欢。”甪珩不急不徐地说到,“还有,方才忘了说了,你说话时,热气喷到我耳后,我会很想亲你。”
“……”我很是自觉地将脑袋往后移开了些。
他似是笑了,不说话。
前方一片光亮,已到了小道的尽头,这里竟有一条溪水,溪岸处还系有一只小船。
我眼睛一亮,甪珩稍伏身子我便自己滑了下来。蹬蹬跑到小船旁:“甪珩,我们去的地方需要坐船?”
“嗯。”甪珩应道,缓步走了过来,抬手拂了拂我额前的发,浅笑着:“想坐?”
我点点头:“想。”我与甪珩成亲那会儿,常外出游玩,也常去湖上泛舟。时隔多年,越发怀念那个时候了。
甪珩先上了船,转身朝我伸出手。我笑笑,将手搭在他的掌心里,轻跃到了小舟上。
小舟微微晃荡,晕出一片涟漪。
我缓步走到船尾坐下,抬首时却见甪珩眯眼望着我笑。心下一跳,我微垂眼睑:“快解开绳子。”虽在一起那么久了,但每当他专注的看着我,我还是会脸红。
甪珩依言解开了小舟,自觉地拿起了浆轻划溪水。
我俯下身子,轻拨溪流。时而四处看看,时而又注视着甪珩。他做什么事都英气逼人,举止优雅,就连划船也引人注目,自有一种气质。
我盯着溪里的一条鱼:“甪珩,究竟要去哪儿?”
“我不是那条鱼。”声音自头顶传来,笑意点点。
我抬首看着已在身旁的甪珩,这才注意到小舟并未再往前行。“怎么停了?”
他看着我,神情专注。“闭上眼,现在,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我一时未反应过来。
“闭上眼睛。”他耐心地重复道。
怔愣一瞬,我也不去追究为何,顺从地阖上眼睑:“好了。”
“我说睁开,你才能睁开。”甪珩嘱咐道。
我笑笑:“知道了。”
小船又行驶起来,四周一片寂静。溪水流淌的声音清晰可闻,风温柔的拂过脸颊眉稍,很是舒服。
“到了。”甪珩的声音。
我牵唇一笑,很想看看:“我可以睁开眼睛了么?”
“可以。”
他话音才落,我便立马睁开了眼。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此句说的便是现下的情景了吧。
眼前的奇丽景色倒叫我惊诧地说不出话了。
小舟顺着溪流缓慢前行。
“喜欢吗?”甪珩问我。
“嗯!”我看着两岸盛开的桃花,开心的笑着:“太美了。这些都是你种的?”
“嗯,为我们所种。”甪珩已走到我身前,低首认真地看着我:“我曾应允,要为你种一片桃林。”
鼻尖一酸,我眨了眨眼:“原来你记得。”我以为他早就忘了。
“三百年里,一直有一个女子出现在梦境里,她对我说,我欠她一片桃林。”甪珩一字一句低声说着。“直到三百年后,我终于看清了那个女子的脸,她叫莲曦。”
我咬住下唇,片刻才开口:“所以,这桃林,你在三百年前,就种下了?”
他笑笑:“这桃花结,在前世,便系上了。”
风过,吹落片片粉色。漫天飞舞,似雪却红,这一片缤纷,萦绕在我二人四周。
稍跨一步,我与甪珩之间已没了间隙。我紧紧环上他的腰,贴着他的胸膛。
“莲儿。”甪珩轻唤。
我闭眼轻应一声,并不说话。
就这么静默了半晌,也不知小船行了多远,林子还未到尽头。
“甪珩。”
“嗯。”
“那日,你和叶璃打斗,为何那么生气?”这事一直埂在我心头。
甪珩没有马上作答,他轻哼了一声:“你还敢问。”
为何不敢?“你说啊,为什么?”
“那日,我与他打斗,你难道未曾发现我的异样?”
我闷声道:“发现了,你打得很吃力。”
“即使失了五成法力,我依旧不逊色于冥王。”他很是淡定地重复。
“……”我笑笑:“嗯,甪珩永远是最厉害的。然后呢?”
“然后?”甪珩扬声:“作为我的人,你不是应当先关心我么?为何那时我看到你,你的目光却在另一个男人身上?”说着,似乎已有了些气意,也打算追究到底了。
“……”小气的男人,爱吃醋的男人。
我柔声道:“那时彩儿说,叶璃衣上有血,我没有发现,是以才会去细看他的衣衫。”
“那时我着玄衣,你又可曾发现我衣上有血?”
黑衣,着实难以看出衣上是否有血。那时甪珩是受了伤的,我却没有发现。是呢,我去看叶璃,他能不生气吗?难怪那时眼神如此复杂,怒意居多。
我不说话了,更紧地抱着他。
“是我糊涂了,玄衣难以发现什么血迹,你莫放在心上。”甪珩发现我沉默,又忙说了这句话。
“甪珩。”我唤。
“什么?”
“我与叶璃、莫契,从来就没有逾越过朋友的关系,我心里始终是你,所以我不会去接受他们。他们待我很好,我也不希望他们受伤,仅此而已。”
“嗯。”他简单地应了,可我听得出,他很愉悦。
“你可记得那日,你问了我一个问题?你问我,在我心里,你是什么位置。”说到这里,我不满地轻轻推开他,抬起头:“我还未来得及回答,你便转身走了。”
他笑看着我:“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
“你想知道?”
“嗯。”他颔首。
我抿唇:“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某三个字,现在我想听听。”
他一怔:“说过了,那日,我去魔界寻你,与你解释时,曾说过。”顿了顿,“不论是沐南孓还是甪珩,爱的始终都是莲曦。况且,很久以前,你还是桑怜时,我也说过。”
“那你现下是,不想说了?”我闷声道。
他笑了:“我并非是不想说,而是在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也笑了:“好,那你现在说。”
“你先说你的回答。”他看着我。
我与他目光相接,专注的、深情的。“甪珩,你在我心里,占着最最重要的位置,无人能比、无可替代。”语速极缓,我要让他,每一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甪珩看着我不说话,轻轻抚着我的脸颊:“这也是我想要对你说的话。你是我的生命,是我的唯一,我的所有。还有,”他顿住,极为缓慢地说了三个字:“我爱你。”
我颔首,泪水模糊了视线,心却是清明的。
不知说些什么便什么也没说。
还好,我们终是守得了云开见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