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缱绻，是贪、是掂、是牵绊。情根未断，一眼万年。记忆被枷锁紧拴，岁月掩埋了思念，破土重生再缝前世恋。似水流年，容颜未变。以为能相守却要说再见。春花醉曼，末夏蝉喃，秋叶翩然，冬雪纷繁。时间变迁，再回首已消失不现。缘起缘终散……”
梦里依稀能听见这首歌。
我与离珺最后一次见面，在莲池旁。他抚琴，我吹箫而伴，奏得是一曲《相守》。
他离开后，我坐到了琴案前，伸指拈弹此曲，不同的是，我自个儿填了词。原本已透了些悲凄的《相守》，反变成了伤痛的《诀别》。
这是离珺所不知道的。
苏醒后，我已是莲曦。天生便会吹箫，却无法抚琴。每次碰到琴弦，手便会轻颤不停。事实上，我确然不会，生为桑怜时，也不过只会离珺教我的《相守》。
因前世是他教我抚琴，是以我今生才碰不得琴的吧。
不知现下可还能弹奏，不知你可还能听见？
“怜儿。”有谁抚着我的发，温柔的唤我。这是离珺的声音，也是甪珩的。
“甪珩。”我轻喃，眼皮却沉重得很。
“怜儿。”他继续唤着，似乎非将我叫醒不可。
我蹙眉，实在是觉着有些吵闹。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
我朝甪珩侧着身子，是以醒来见到的，便是他的脸。沉睡的、苍白的、安静的容颜。
片刻的怔愣，我轻轻阖上眼，将脸深埋进墨发里。没有泪水，似乎心已麻木，痛的麻木。
早就料到了不是么？可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奢望啊。现下，这一点点奢望，都化为了失望。但我永远不会有绝望，你一定会醒来，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晶莹的液体终是溢出了眼眶，滴落在发上。“甪珩，你是，真的不要我了。”我低声呜咽着。莫非你未曾听见我的呼唤？莫非你真的不在意了？甪珩，我很难过，真的。
我思绪尚未完全清明，是以并未发现，我是靠在甪珩的臂膀上的。
“哭什么？”后背被谁的手一拥，身子便靠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我怎会不要你？”
全身蓦然一僵，泣声戛然而止。
我轻轻推开了身前的人些，瞠着眼呆滞地望着他。
“莲儿，”他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动作极是温柔地擦去我眼角的泪，忽地一皱眉：“瘦了。”
我几乎是立刻抱住了他的腰，将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甪珩，甪珩。”
“嗯，我在。”甪珩收紧了手臂，在我耳边低应。
“甪珩，你怎现在才醒来？你知不知道我很怕？”我哭诉着，仿佛是寻到了一个宣泄口，所有的委屈一并发泄。
“莲儿。”他只是拥着我，并不说话。
半晌我才停止了抽噎，看着他：“你早就醒了？”他的身体并不像初醒时的冰冷，反倒有了回暖，是以，他并非刚刚醒来。
他微微笑了：“嗯。”
我脸色一下就变了，推开他坐了起来。
他察觉到我的不对劲，也坐起了身子，低首看着我：“怎么了？”
我侧首看着他，眼神冷厉，直到将他看得又蹙起眉，我才垂下眼睑，翻身下了冰床。
“莲儿！”他大呼，蓦地剧烈咳嗽起来。
我已走了几步，身子僵硬一瞬，我便立刻蹲了下来，抱着双膝，埋首啜泣。
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想是甪珩走了过来。
“莲儿。”他抚着我的发，轻声唤我。
我再抬首时，已是满脸泪水。在他惊愣的目光里，我推开他的手，缓缓站起身，甪珩也跟着站了起来，一脸疑惑。
“醒了为何不说？醒了为何不睁眼看我？你一定要让我伤心失望一回才好吗？你觉着如此逗弄我有意思吗？”说着说着，我已由低泣变为大哭，每说一句，声音便提高一分，抱怨着、质问着。
甪珩慌忙拥住我。“莲儿莫哭，是我的错，睡了这一觉，脑子便不中用了，我一时糊涂想逗你，不想会让你难过，是我的错，莲儿莫哭了可好？”他哄着我，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心下一哽，我伸手攀上他的腰，紧抓着他的衣衫：“甪珩，你可知道，我睁眼看到的是你的睡颜，我有多失望多伤心。你已睡了十年，若再睡下去，我会受不了的。甪珩，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
甪珩的身子明显僵住，搂着我的手也微微发颤：“莲儿，”声音哽涩，“你说，我睡了多久？”
我闭上眼，已平静下来，埋在他的怀里，闷声道：“十年了。”驱魔丹里含的梦之草并不多，我最多睡了半月，那么，还是十年吧。
“十年？”甪珩低喃，似乎不敢相信。
“你忘了我三百多年，又让我等待十年，甪珩，你是不是很过分？”
“莲儿……”他拥着我的力道更紧了些，“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声音很低，可是我听得很清楚。
当下鼻尖一酸。我是怎么了？不该指责他的，现下不是应该高兴么：“你醒来就好。甪珩，你也是舍不得我的，对不对？”
“从未舍过。”短短四字，极是坚定。
我紧咬着唇，点点头。
“不论是离珺还是甪珩，都未曾舍过怜儿。”甪珩接着道。
我轻轻推开他，目光近乎痴傻：“你，你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甪珩极是柔情地笑了，颔首：“是，都想起来了。”
惊喜太多，倒叫我一时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笑着，极是开心地笑着。
“怜儿，离珺回来了。我们终是圆了誓言。”
“嗯。”我重重地点头，生怕他看不到我的回应似的。
片刻，甪珩执起我的手：“回去吧。”
“嗯。”我安静地随着他走出洞口。
“甪珩。”
“嗯？”
“我服了驱魔丹，虽化作了仙，但已没了法力。”
甪珩更紧地握着我的手：“我知道。”
“所以我没法驾云了，你背我。”我扬眉弯眼看着他。
“……”甪珩侧首看着我，下一刻已笑了出来，深幽的瞳眸零碎着光彩。“好。”说着已松开我的手，在雪地里蹲下了身子。
我得逞的一笑，很是自觉地爬上他的背，圈着他的脖颈：“说来你都还未背过我，现在背背也是应该的。”
“嗯。”他无奈的应了，起身往前走：“回去要大补一番，你实在太轻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点点头。
他似是又笑了。
甪珩的背温暖而结实，许是心情起伏太大，我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雪地里留下了甪珩一串的脚印，也是我和他相爱的足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