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要征询一下你父母的意见，我们语沫是女孩子，结婚以后虽然未必住一起，但毕竟是一家人，常常要见面，心里留着疙瘩毕竟不好，你回去还是好好做做父母的工作。”关母想得周到，劝说他把事情办得更妥帖。
“是啊，我也赞同阿芸的意见，小叶，你回去好好做做父母的工作，别惹他们生气。”关父一向是个居家男人，没什么主张，可关乎女儿幸福的事，他还是多说了几句。
“我会的，叔叔阿姨放心。”蔡姚看出叶耀的动作已经表明他有了绝对的把握，拳头轻握，语气肯定。她在开会的时候看到过这样的他，那是每笔生意接近成功时的样子。
蔡姚赶忙端起酒杯来，碰了碰关征的胳膊：“语沫姐，叶总，我和关征敬你们一杯，祝你们百年好合。”
关征大概觉得蔡姚措辞欠妥，“啧啧”地提醒她：“这还没结呢，用得着这么早恭喜，留着这话到婚礼上说不迟。”
蔡姚见关征不买账，也不管他，独自笑嘻嘻地敬起来。
叶耀爽快，仰头一口气喝光了，关语沫也跟着干了。
“不要总说我们，你们俩的事情怎么样了？”关语沫喝完酒，决定开始审问关征。
他看了蔡姚一眼，半真半假地调侃：“我还没决定跟不跟她结呢，看她表现了。”
蔡姚瞪了他一眼，在桌下狠踩了他一脚，疼得关征表情纠结成一团，脸都发绿。
正打算回瞪，关语沫哧了一声表示讽刺：“你小心蔡姚跟别人跑了，你就蹲墙角哭去吧。”
关母也跟着帮腔：“你弟弟早哭过了。”
关征不满母亲和姐姐帮着别人，尴尬地掩饰：“谁哭过了？哪有哭过？您肯定记错了。”
关母似乎没想帮儿子遮羞，反而继续爆料：“妈妈记性好得很，有一天晚上，你蒙着被子，哭得呜呜的，谁都不让进门……”
关语沫乐得直颤，拿筷子指着关征笑道：“你小子也有这么糗的时候，真逗……”
关征脸红一阵白一阵，低头夹了一筷子笋干转移话题：“快吃饭吧，吃饭吧，都饿死了，你们俩真八婆……”
一直出了关家大门，蔡姚还笑得前仰后合，关征在前面大步流星走得飞快，超过她五十米的距离，头也不回。
“你走那么快去赶集啊？不会关伯母和语沫姐曝了一点你的糗事，你就羞得无地自容了吧？”蔡姚在后面大声和他对话，脸上因为喝过酒的关系，红扑扑的煞是好看，连声音也更脆亮了。
“那都是她俩杜撰的，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轻易哭？”关征没回头，语气多有抱怨，显然和她们怄了气。
关征隔着马路拦了一辆计程车，回头催促她快走。
两人摇摇晃晃地上了车，并排坐在后面，却都没再说话。一晚上喝了不少酒，头晕晕的。关征整个身子都靠在后座上，瘫软地看着前面的路。
这样持续了二十分钟，直到蔡姚下车的时候，他忽然跟着过来。她转头催促：“别送了，我到家门口了，你还坐着这辆车回家吧，我这就上楼了。”
关征还是没走，陪着她走了一段，穿过小区的花园和池塘，直到来到楼下。她回头跟他再见时，关征忽然叫住她。
“蔡姚，其实……我是想跟你说，我一定会跟你结婚的。”关征走近她，声音放低。
蔡姚笑了笑，轻推了他一把：“说什么呢，搞得这么严肃，你可一向不是这样。”
关征拉着她一条胳膊，回头看了看，因为时间晚的关系，楼下一个人也没有，他才放心地说道：“我还有一件大事没有办，快则半年，最慢不会超过一年半，我一定会成为博亚的接班人，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帮我妈完成一个心愿，然后我就风风光光地娶你。”
“你……”
“你也不用怀疑，我不是会变心的人，除了你，谁都不是我那块鸡蛋煎饼……”
蔡姚红通通的脸扑哧笑出声来：“你怎么这么俗气？”
关征也笑了起来：“大俗人才和你正配。”
蔡姚和关征在楼下絮絮叨叨地聊了很久，也许是酒喝多了，着急上厕所，才结束了乱七八糟的谈话。
摇摇晃晃地跟着电梯上了楼，倚着电梯门走得踉跄，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蔡姚愣住了，门前竟有个人站着，穿的白色T恤，休闲的长裤，来回走着，显然已经等了好长时间。
蔡姚觉得自己醉得眼前已经模糊了，极力晃了晃头，睁大眼睛想看清那个人：“杨至恒？”
半躺在沙发上，抱着一杯蜂蜜水，头还是晕晕的，揉了揉太阳穴，蔡姚慵懒地看着拘谨而坐的杨至恒。
“大半夜的登门，看来有很重要的事吧？”蔡姚首先发问，她知道和他面面相觑地坐下去，只会浪费更多时间，杨至恒是需要人引导的。
“潘渔舟最近怎么样了？”杨至恒似乎想用一个彼此都能进行下去的开头。
“在医院呢，我两天没去看他了，明天打算过去。”蔡姚笑了笑，却并不轻松，想起前天潘渔舟和她讲过的话，像一根刺一样深深插在心里，见到杨至恒，只好知趣地保持距离。
“哦，原来是这样……”杨至恒似乎已经找不出继续下去的话题，心里想说的话只能憋在胸口，低头酝酿着说不出来的勇气。
“你这么晚过来，应该不只是想问这个吧，如果是这样，你可以自己去医院。”蔡姚见他半天没讲话，以为他想看潘渔舟又没勇气，只好帮他支招。
“我们已经断交了，我已经和他讲清楚了，今后……”
“老潘不会同意的，他那么爱你。”
“总要有个过程，何况我不能一辈子这么过下去，我想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我已经傻了八年了，现在……”
蔡姚摆手打断他的话，他知道杨至恒下定决心要和老潘划清界限了，但是目前的情况是如果不能很好地让老潘顺利挺过一个心理过渡期，他很可能会崩溃，会自暴自弃，那是她的死党，她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杨至恒，我在翠竹山的时候就说过，也许你根本对老潘没有那种意思，但他已经陷得很深很深，你要抽身的时候，要考虑他的感受，好好地跟他讲清楚，别让他做傻事……”蔡姚知道潘渔舟是个会钻牛角尖的人，很可能会因为这个想不开，尤其他身体也不好，常常要躺在医院接受治疗。
“一个人要是过于执念，别人说什么也没用，对于老潘，我只能如此，只能说抱歉。但是作为兄弟，我还是会关心他，可是现在的状况，在他没有完全想清楚以前，我不能出现在他面前，否则情况只会越来越复杂。”杨至恒说得决绝。
“那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蔡姚不知道他除了和她讲老潘的事，还有什么交集，他们两个早已经在八年前就断了交情，什么都不是了。在她心里，杨至恒永远比关征做得绝，因为即使分手了，关征依然和她有说有笑，互相讥讽，和好、分手似乎只是一句话的问题。可杨至恒不一样，他分手了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她一辈子都记得。
“我是来找你的。”
“说重点吧。”
“我……”
“有什么为难的事吗？”
蔡姚几乎不知道他吞吞吐吐，时而皱眉，时而下定决心的样子是为什么，杨至恒很少表现出这样的一面。
“有什么话直说吧。”蔡姚将杯子放下，他纠结的情绪影响了她，连蜂蜜水也觉得无味。
杨至恒轻轻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郑重地开口：“蔡姚，我们在一起吧。”
蔡姚一时间没听明白，或者说她根本想不到杨至恒会说出这种话，愣了几秒钟：“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其实从始至终，我喜欢的人，不是程娇也不是什么其他人，而是你……”
“开玩笑……”
“没有，如果你愿意，我想告诉你所有的事……”
“别说！我不想听！”蔡姚生硬地打断，她现在不想听他说从前，不想回忆那段让她不能释怀的往事，即使他会带来更多她不知道的内情也不行，她害怕，尤其是在潘渔舟跟她谈过以后，她每次看到杨至恒，都莫名其妙地有种负罪感。
杨至恒怔了一下，表情尴尬：“其实……”
“我让你别说！”蔡姚的声音比刚才还大，眼睛瞪得圆圆的。
杨至恒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一时间手足无措。
蔡姚干脆站起来，冷冷地做出送客的架势：“看来你今天没什么重要的事，太晚了，赶快回家吧，最近天气不好，外面还下雨，别在外面逗留了，我帮你找把伞。”
杨至恒见她到橱柜里去翻腾，索性站起来从后面拉住她，将她整个人扳到正面的位置：“无论怎样，我也想请你听我说完！”
“我不听！”蔡姚使劲想要挣扎，伸手想捂住耳朵，被他双手钳制住。
“不听我也要说完！”杨至恒强硬地捏着她的手腕，和她互相瞪着，不像表白，却像仇人打架。
“其实我今天七点钟就在你家门口了，没敢打电话，一直等着。以前我是顾虑重重，我自暴自弃，我不敢面对现实，但是经过这么多事，我知道我错过了很多，这话我不说出来，一辈子都觉得难受……”杨至恒觉得胸中淤积着许多许多话，想一股脑儿全部倒出，“不管你怎么想我，当年你生日那天，我对天发誓我是要去见你的，可中途发生了一些意外，这个意外让我这么多年来都羞于见人……那天你问我，是不是见到关征和你在一起吃醋了，其实你说对了，我很吃醋。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妈妈也在鼓励我，我觉得自己真傻……现在我一分一秒都不想等了，我想立即见到你，和你说清楚……我们重新开始吧！”
蔡姚整个身子都僵住了，被他的话镇住了，完全做不出下一个动作。她无数次想过杨至恒会重新出现，会和她说喜欢她，会和她在一起。这样的念想存了八年，最开始最强烈，后来逐渐觉得希望渺茫，只是慢慢放在心底了。直到潘渔舟前两天看出了这层关系，和她说了那些话后，她已经打算彻底放下，甚至打算尝试着和关征走下去看看，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杨至恒的表白就忽然降临了，一瞬间她觉得这应该是在梦里。
杨至恒低头吻了她的额头，温热柔软，她忘了反抗，僵着身子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他的唇逐渐下移，从睫毛、鼻梁、脸颊，一路来到唇边。蔡姚已经忘了呼吸，只感觉这男人的心跳就在她的胸口上方，一下下砸得心中火热，她紧张得完全不能动弹，脑中来不及思考别的。
杨至恒逐渐放开她的手腕，搂住她的腰身，手掌的温度炙热，熨帖的衣裙发烫，他没有犹豫，低头实实在在地吻了下去……
这一次吓得蔡姚一个激灵，伸手猛推他的胸膛，杨至恒没打算放开，一路深吻，她羞赧得无以复加，慌乱地推挤他的前胸，白嫩的手透过T恤感受他身体的温度，那里烫得吓人。
“别……不……”她四处躲闪，企图逃开这种尴尬的情欲，却被他紧追不舍，只能从唇缝和鼻腔里发出声音。
理智和冲动在心里阵阵交缠，连有人转动门锁的声音也完全没有听见。
直到大门咣当一声被人从里面关上，客厅里所有的射灯、吊灯、电视背景墙等都一股脑儿地被人打开时，蔡姚才意识到有人进来了……
“看来我来得不巧。”潘渔舟拎着一个大包，头发也被淋湿了一半，门前鞋柜的位置还放着他搁下的一把湿漉漉的雨伞，嘴唇发紫，却分明呈现出一丝冷笑。
杨至恒和蔡姚一时间还没有松开刚才拥抱的动作，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搞得尴尬不已。
蔡姚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一种羞愧、恼恨甚至惊恐的心情一拥而上：“老潘……”
“打扰你们雅兴了……”潘渔舟拎起包扭头就出了门。
蔡姚推开杨至恒，拼命冲出去追潘渔舟，穿着拖鞋跑了三层楼才拦住他，她知道自己彻底犯了错，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去承认这个错误，因为这对他打击很大：“老潘你听我说！我们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今天……”
“老蔡，别再多说了。”潘渔舟的脸色忽然冷得可怕，他们从认识开始，她从没见过他这种表情，从来没有，“如果我今天没有提前出院，没有忍不住偷跑回家，我永远不知道我最好的朋友会背叛我！蔡姚，我真没想到，你一边满脸无辜假惺惺地劝我想开，一边堂而皇之地喝得醉醺醺的把杨至恒带回家过夜！你把我当成什么！”
蔡姚被潘渔舟几句话说得眼泪直涌，她使劲摇头，拉住潘渔舟的衣服，直到手指发白，她想跟他解释：“不是这样……真的不是这样……我没有想把他带回来过夜……”
“要不怎么说看似最无害的人，其实最可怕呢？你整天都装出一副真正为我好的样子，但却用最下流最卑劣的手段来夺走对我最重要的东西！”潘渔舟的声音冷得如同冰窖，“我恨自己看错了人，怎么会信了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女人！”
“我真的没有！”蔡姚受不了最好的朋友对她说这种话，心如刀绞，“我承认自己刚才那一刻有些意乱情迷，但是……”
蔡姚还未说完，杨至恒也追了下来，伸手拉过蔡姚，将她拦在身后，和潘渔舟隔开距离：“你上去，我和老潘单独聊聊，说到底，还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潘渔舟见到杨至恒出面，聚积的怨愤、想念都纠结成一团，眼前的男人让他爱不得、怨不得、伤不得，哪怕自己刚才恨透了他，可面对面的时候，却完全发作不起来。
蔡姚听话回了房间，只留杨至恒和潘渔舟还在安全梯间，窗口透出阵阵雨声，敲打玻璃啪啪作响。
“至恒……”潘渔舟叫了一声，咬着嘴唇盯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给一个让他舒服些的答案，哪怕他和蔡姚之间真有什么，只要他否定，他都愿意相信。
“老潘，事到如今，可能从前那些委婉不伤和气的说法都不奏效了，尽管我们之间从前讲得很清楚，但从今天来看，也许还不够清楚。为了你，为了我，更为了蔡姚今后的生活和幸福，我今天直言不讳地说，是的，我一直以来不肯对别人讲出的，那个曾经让我差点丧命的女人就是蔡姚，这八年来，我一直觉得自己不会再喜欢别人了，加上为了气我父亲，我一直在做荒唐事……我知道你是好人，对感情认真，对朋友义气，但这种感情我没办法给你……从今天开始，我要正式开始追求蔡姚，不管谁的阻拦……”杨至恒的声音清晰沉实，甚至还带着楼道里的回音。
潘渔舟没想到他如此决绝肯定，甚至没留给他一丝希望，他感到浑身冰冷，感到自己忽然被弃如敝帚，这几年一直坚持的快乐源泉被完完全全地抽走了。一时间，他眼里所有的亮光都暗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