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这哪能比画得出来?”司徒赫抬手揉了揉百里静的乌发,一双凤目灼灼其华:“天气就要转凉了,怎么不知道多穿点衣服?”司徒赫拂开百里静额前的碎发,眸中满是疼惜之色。
百里静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整齐如碎玉般的牙齿,伸手戳了戳司徒赫的脸颊:“赫,你两年都没有见过我,你怎么会知道我又胖了呢?说我比划不出来,难道你就能比划出来了吗?”
司徒赫不禁失笑:“好你个臭丫头,口齿愈发伶俐的不饶人了。”
做着鬼脸的愣头姑娘和露出白牙的年轻将军,他们之间的这份亲昵,用近十年的时光铸就而成,任是谁都羡慕不来。
记得百里静刚去习武时,半个月给他写一次信,说她很辛苦,很想他,说希望早点练好武艺去边疆找他。后来,一个月一次信,信上看起来心情也好了不少,说她虽然辛苦,但是每天都很开心,要他好好保重,等她做了女将军,和他一起上战场。
他年长她两岁,在她会走路之前就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他几乎一直与她形影不离,她就像是他的影子,从小时起,她就很贪睡,很少走路,走路时还打着哈欠,走不动了他就背她,活像一只慵懒的猫。
司徒赫七岁的时候,曾带着百里静乔装打扮偷溜出宫。百里静第一次出宫,什么都觉得新奇,一路上好奇地指着东西问司徒赫这是什么、那是什么。玩得累了,便嚷着要睡觉。毕竟只是五岁的孩童,自制力会多强啊?走着走着就睡着了,司徒赫半拖半抱的费了许多力气,才把百里静抱到将军府邸。
幼时的青梅竹马,同床共枕也是常有的事。司徒赫坐在床榻边,看着百里静的睡颜,恬静安然,让人不忍亵渎。
父亲叫了他去吃饭,他饿了一晌,一看见那些饭菜就狼吞虎咽起来,父亲忍了许久,终是有些不忍地说:“赫儿,静儿再怎么顽劣也是我大兴王朝尊贵的嫡公主,将来可能会嫁给当朝的状元郎,也可能会嫁给一位功勋卓著的战将,但绝不会是你这个一无是处的混混头子。”他被呛住了,饭卡在喉头中,难上难下。
司徒家世代习武,他知道父亲想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在沙场上驰骋,做一名保家卫国的勇者,一名无畏的将士。可他在很小的时候,就经常看到自己的母亲一个人独自倚靠在窗前,暗暗垂泪。每次见到他过去,就急忙把眼泪擦干。年幼的他看到母亲的红眼圈,就立志发誓说他以后决不去当兵。
即便他心智尚未成熟,他也不想让他所爱的人为他担忧。于是,他就去了母亲的书房,翻阅了《中庸》《大学》,四书五经之类的书,想领教一下什么是文采斐然。可是自己太过不争气,看了几页就打着呼噜睡着了。
就这样,他在家瞎忙了好几天。也忘了进宫陪百里静玩的事情。直到一天,百里静扮成太监偷溜出宫来找他玩。司徒赫的母亲让她去换了一身衣服,才让他与她去玩耍。
司徒赫一路的郁郁寡欢,他带着百里静去落凰桥下的池塘边,买了两个热气腾腾的红薯,顺手把另一个递给了百里静。百里静不停地对着红薯吹气,她捧着红薯,只啃了几口,脸上便沾满了黑乎乎的灰:“赫,你好像不高兴诶。”
司徒赫极度不爽的抬头,看见百里静尚显童稚却精致无暇的面孔,憋了几天的气终于忍不住了。他把手上沾的红薯灰一股脑的全抹在她的脸上,只剩下一对明眸。百里静就像没事人一样呼着热气,继续啃着手里的红薯:“赫,你真无聊。”
司徒赫心情没来由的好了许多:“变成丑女孩,就没人娶你了。”
百里静咬着红薯口齿不清地说:“可是母后说了,等我及笄以后,会为我挑一名才貌最出众的人当我的夫婿。”司徒赫浑身僵硬,一直以来,这是他最担心的是,他生气的道:“长得越漂亮的人越坏,你难道不知道么?回头被人坑你就笑了。”
“那赫你就是最坏的人!”她这语气带着明显的商量和讨好,司徒赫心里一软,他怎么可能真跟他的傻丫头计较?转头看向她,伸手轻车熟路地伸出手捏她的脸颊,手指的力道把握得好,一点都不疼,却捏得她脸都红了,鼓着腮帮子笑了,他也跟着笑,骂她:“傻姑娘。”
“静小七,别忘了我最好看啊。”百里静把最后一口红薯吞下,满意的抿抿脸上的灰,含混不清的说道:“嗯,天底下就赫最好看。”
百里静那时候视赫为唯一的天神,跟屁虫似的整日跟在他身后,心里眼里都是赫,而他对什么都吊儿郎当不拘小节,却对自己这个表妹的赞美异常在意。所以,听完百里静的话,他顿时非常志得意满,带着婧小白继续不务正业去了。
别成长多好啊,别离开多好啊,永远守着长不大的岁月,有一群和你头天打完架,第二天鼻青脸肿照样勾肩搭背的兄弟,身份不分,地位不分,都靠拳头来说话。
有一些只有你们才知道的秘密场所,时光如此漫长,明明已经美美睡了一觉,中午居然还未过完。啃了一只红薯就能乐上好半天,做着长大了要做将军做状元的美梦,却从来不管能不能实现……
相国寺的菩提树永远是绿的,落凰桥的烤红薯永远是甜的,静小七的脸永远胖乎乎捏起来软绵绵,而司徒赫的嘴角永远咧着,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走很长很长的路背静小七回去,听她在背上说,赫,天天都来吃落凰桥的烤红薯好不好,天天都要开心好不好,天天都背我回去好不好……
别长大,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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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儿,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司徒赫莞尔,笑容宛如罂粟一般美丽得令人窒息。
“烨哥哥的生辰!”
百里静算是一位普通的未曾出过远门的公主,不像她的母亲司徒皇后那般征战沙场近十年。她年纪小,见识也短,在五台山上时,她以为只有京华才会过佛诞节,才会有那么多的善男信女争抢着往各大寺庙涌去。
小时候母后不大管她,即便是佛诞节,父皇母后都去大相国寺祈福了,她也和赫在一起。一群混混从相国寺的围墙上翻进去,纷纷故意敛了性子,和众多百姓一起坐在大雄宝殿前的广场空地上,装模作样地捻着用盐水煮过的结缘豆。
结缘豆其实并不好吃,只是加了些盐水煮了,但听说捻了结缘豆便等于捻了佛珠,祈福更容易被菩萨听见。
他们这些混混不是来祈福的,只是来玩的。
李渝总是把豆子,一个一个塞进嘴里尝,每尝一颗,念叨一句,或是说“煮的太咸了”,或者是“这家的豆儿味道还不错,小爷多尝几个。”
听李渝这口气,像是他们国舅府已经几百年没饭吃了似的。
她那时候觉得好玩,见李渝这样做,她也偷偷将豆往嘴里丢,赫不许,一板栗就敲在了她头上,低声骂她,“静小七,你不学好!再敢往嘴里丢,就是不敬重菩萨,小心菩萨让你牙疼!”
百里静因为小时候甜食吃得太多,牙被蛀坏了,每每疼得死去活来地哭,后来什么甜食都不敢再碰了。
听赫这么一说,她真觉得牙又疼了,吓得立马不敢再吃,却微微探过身,将结缘豆往赫嘴里塞去:“赫,你尝尝哪颗豆最咸。”
她往他的嘴里塞了满满一把豆,赫瞪她,鼓着腮含含糊糊口齿不清地问:“尝过了再吐出来么?臭丫头你皮痒了?”
然后,相国寺的主持慧清禅师正好踱步到他们身边,半无奈半叹息地问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哪颗豆最咸?”
李渝被这一声吓着了,大力地一口咬着了舌头,赫嘴里的豆都吓得喷出来了,她急得拽着赫拔腿就跑,慧清禅师在后面叹息:“小施主,佛光普照,佛祖会瞧见的。”
那老和尚的念叨这些年过去,她都还记得,回到宫里便把这事说给百里烨听,百里烨失笑,问道:“相国寺?”
“对啊。京华最有名的除了大护国寺就是相国寺了。我和赫从小到大都是去相国寺玩的,大护国寺的和尚太凶了!”她理所当然地应答。
百里烨沉默了一会儿,淡笑道:“南方也有一座相国寺,只是,寺里没有你说的菩提树。”
“那……南方也过佛诞节?也撒结缘豆?烨哥哥,你尝过那些豆子么?”她颇惊讶且感兴趣地问道。
百里烨失笑,星眸灿然:“都有,去年跟随父皇微服出访时也尝过那些豆,只是,那味道不大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