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过去了,二十多号人看似都在忙碌,可还是一条生产线都没有搭建起来,我心急如焚。也许是九零后的孩子的确比我们金贵,做事节奏总是不能达到我想象中的那样要求,可你站在旁边又挑不出任何毛病,毕竟看起来大家都在做事,可就是一个人能搬的东西非得两三个人去抬,规定晚上至少加班到十点半,九点多钟都停下来等着打卡下班。
时间一天天过去,项目越来越紧急,全厂都开始急起来,连远在美国总部的副总裁也坐不住了,专程来到现场,听完汇报就召集管理层开会。会上着重强调了这一项目的重要性和紧迫性,并找了一个单独的会议室设立了“Warroom”即“战争指挥中心”,又从别的工厂调来一位厂长专门负责这一项目。
这厂长叫KevinXiao,长得微胖,新加坡人。据说在公司已工作了若干年,门生遍及公司的各个工厂,与总部多位副总裁更是情同手足。说话做事雷厉风行,走路都带着几分威风,让人望而生畏,就连Hunk都对他敬重有加。George在他面前更是连声称是。昔日会上的所有“男高声”,在这个战争指挥中心顿时全变成了“男低音”。
整个会上,差不多就数我职位最低了。人们常说人微言轻,在这么多大人物面前我更是不敢多言,于是就找了个角落,听大家的各项部署。高层就是高层,这厂长一到,迅速结束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局面。会上宣布,Deny全面负责Player前段(PCBA)生产线搭建工作,George全面负责组装车间的全产线搭建。KevmXmo还从马来西亚调来一位精益生产专家临时支持。
至此,组织架构没有变化,但George就等于成了我的老板,直接对我发号施令了。
人事关系越来越复杂了,各路神仙齐聚于此,我这一专家职位此时早已显得微不足道。KevinXiao更是不会正眼看我一下,因为他只需直接和Hunk、George、Jaon说话就可以了。我也认为这会我已经没有开的必要了,就带着我的兄弟们全力建线吧。接下来的会议我没有参加,由George向我传达上级指示。
建线进度还是太慢,任由George在这几十号人面前骂得口干舌燥,员工们依然坚持原有的节奏工作着。员工们其实不知道管理层除了催大家加快节奏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比如开会、应付来自各方面的问题、协调材料、其他项目、部门内部管理、仓库建设、出货码头的规划、人力的计划等。但这些事情只有我们知道,刚从学校出来的九零后员工,只知道他自己手上的工作很累,也许他们会在心中想:“你们只知道催,只知道站在我们边上指手画脚,工资拿那么高,要不你来试试”。
我不想一味去批评他们,如果他们内心抵触的话,你费再多口舌也只会适得其反,加剧员工的抵触情绪。我叫上科林,让他多拿两套工具来,我换上与员工一样的工作服,加入到他们当中,拿出以前在农村砍柴的姿势,搬、切、拼、装,一起带着大伙工作,一边工作一边和他们聊天,拉拉家常,大家热情高涨,效率明显大幅提升。如果其他地方找我,电话打来,我离开一会儿,处理完事情便返回工场,继续与大家一起工作。
一个星期过去了,终于完成了三条生产线,另外两条线的主体工程也基本成形。这些天在这几千平米的车间来回跑动,每天工作十六小时,几乎很少是坐着的。早上起来,脚刚落地,不对,感觉双脚下面好像隐隐作痛。我坐回床上,把脚掌翻过来,我的妈呀,整个前脚掌已被一个巨大的血泡所占据,再看看左脚,与右脚如出一辙。幸好脚上皮厚,踩在地上有软绵绵之感,除了一丝疼痛外,倒也没有太多不适,那就这样穿着n巴。
穿上袜子,再穿皮鞋,这两个巨大的血泡使双脚一下子厚了至少五个毫米,费了好大工夫才勉强穿上皮鞋,试着走了几步,好像还行,于是抓好紧时间洗脸刷牙。洗漱完毕,准备上班,刚出家门,突然感觉鞋子像进了水一样难受,还伴着阵阵剧痛。我又回到屋里,脱下鞋,连袜子都湿透了,轻轻把袜子拿掉,NND,这两个泡被弄穿了,两个脚板都是血。连忙拿来纸巾小心地擦拭干净,然后和着纸巾换上干净的袜子,换了一双鞋重新出门。虽然还是痛,但感觉比刚才舒服多了,不过不能走太快。
来到车间,又如同上了战场,四面八方的事情早已让你忘记脚板的疼痛。一切如故,工作照常。
Deny上次批的二十万的材料已经用完,可还有十二条多生产线等着建,我再次回总厂找Deny,请他帮忙尽快签单,批准剩下的十万材料,并尽快下单购买。好说歹说,Deny就是一个理由:要控制成本。因为只有二十万的Budget(预算),现在已经用了四十万了,如果再买十万,这是不可能的了。
事实上我不知道当时是谁做的二十万预算,但现在就差了这么多呀,如果因为没有材料导致delay(延迟),实在没法解释,于是我再次请求Deny尽快比单,但他始终不批。
建线材料下单工作一直由FactoryIEJackWang在做,换句话说他和供应商应该是较为熟悉的。建线进度要紧,没法等下去,就算Deny批了,这单要走完流程也得一周以上。为了抓进度,我不得不铤而走险。
于是我找来JackWang,请他帮忙出面,以个人信誉担保,让供应商提前发货。Jack有些为难,因为这按惯例就得先下P0(定单),然后人家才能发货,没有见到P0就发货显然风险极大,所以没有供应商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公司也有规定不免许这样做。
我知道JackWang有这个实力,凭他做人和处事能力,只要他肯出面,完全有把握让供应商将货送来。我知道他现在主要是怕违反规定而承担责任。于是我说:“你大胆去做卩巴,我向你保证两条,第一,我一定会在半月之内让供应商见到P0;第二,公司若因这事怪罪下来,一律由我承担,与你没有关系。”
Jakwang开始行动了,直接打电话与供应商谈判,请他们提前发货。几经周折,最后供应商才勉强答应开始生产,先发一部分,但必须在半月份内看到P0,后面的就算生产出来也不会发货了。很好,至少供应商现在已经开始生产了,也就是说只要P0一到便能发货,这样就直接节省了生产的Leadtime(订货交付时间)了。
George又来催我进度了,我告诉他,所有工作人员已经尽力了,没有谁在十点半前下班,没有谁在周末有休息,科林就连感冒都没有请假,我实在看不过去,才强行让他八点钟“提前下班”去打点滴。但马上就有问题了,因为?
George说:“为什么批不下来。”
我如实回答:“Denny说超Budget了,要控制成本。”
George一听便火了:“他是不是找死啊,这个节骨眼上,居然来添这个乱!”
他马上拿出电话拨了起来:“喂,Denny吗?我George呀,听我说,马上把建线用的材料申请单给批了。”
“什么?我现在不想听这么多了,组装车间现在是我在负责,建不了线我就得承担责任。”
“你必须马上批了,如果因为没有材料导致delay,我就告诉KevmXmo和Franklin,那就是因为你在这里作梗,所以我们没法做。”
“哦,行,批了就行,现在就批啊,我再去追下一个了。”
挂完电话,George对我说:“Deny答应马上签单,你留意一下,看下一关卡在哪里,你要是追不动再给我电话。”
我松了口气,总算不必再为材料的事折腾了。唉,Deny啊,我的老板,您为什么就不能听我劝告呢?这个单能不批吗?都是我们自家的事情,我真的不愿意让外人来插手呀,可如果没有外人来说两句话,你又不肯信我。
生产线的搭建工作继续紧张进行着,二十多位工作人员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多天没有休息,每天工作到十点半,早已疲惫不堪,我看在眼里,痛在心头。也许这些孩子们自出生以来还没有受过这个苦呢。我想安排他们轮班休息,可大家依然热情高涨,看着一条条自己亲手建起来的生产线,由衷地自豪。
不能再这样玩下去了,这已严重违反了《劳动法》,只怕连人事部都要来找我麻烦了。后来与大家商量,周一至周五全体正常上班周末两天,分成两班,轮流休息。至于我本人就无所谓了,反正加班也没加班费,周日不打卡便是,这样从打卡记录上看每周就休息了一天,也不至于违反《劳动法》。但班还得照上,只要我不在这里,电话定然会打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