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魏经纶约郭浩见了面，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了郭浩。郭浩同样送他了两句话：低调做人，高调做事；永远不要认为自己欠了别人的。郭浩跟魏经纶建议道：“你应该到王总家走一走，让‘县官’同志感到你领他的情，不要让人家产生你背靠大树的感觉。”吃过晚饭，王宪管和妻子刘英坐在二十一英寸的松下电视机前，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连续剧《大时代》。门砰砰砰地响了。刘英起身打开了房门。“阿姨，您好！王总在家吗？”魏经纶礼貌地问候道。刘英一看是魏经纶，热情地说：“小魏啊，来来来，快进来。”刘英认识魏经纶，一则王宪管经常回家跟妻子提起魏经纶，时间久了，魏经纶就在刘英头脑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二则中秋节前，魏经纶曾来过王宪管家。刘英一边接过魏经纶手中的礼物，一边批评道：“小魏啊，以后来不要总是带这带那的，抽空过来坐坐就行了，家里什么都不缺。”王宪管也装出生气的样子说：“是啊，现在的年轻人不像我跟你阿姨那个时代的人，以后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再说我跟赵市长还有那层关系，咱们之间用不着这样。”魏经纶说：“天冷了，我给阿姨买了件外套，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王宪管说：“衣柜里的衣服基本上没有别人的，全是你阿姨的，你实在没必要再给她买衣服了。”刘英也说这几年买衣服确实花了不少钱，三四年不买也耽误不了穿，并让魏经纶走的时候再带回去，看看能不能退了。魏经纶说：“阿姨，这是今年最流行的一个款式，您一定喜欢。”三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王宪管说：“经纶啊，这次给你安排这个副主任，公司里很多人意见不小啊！别说员工有意见，领导们之间也不是一开始意见就是统一的，我是力排众议啊！还好，现在大家都接受了。”魏经纶表现出一副十分感激的样子，说道：“是啊，为提拔我当副主任，王总确实动了不少心思，我从心里感激领导，就怕自己干不好，给领导脸上抹黑。”王宪管对刘英说：“小魏是一个很优秀的青年，文章写得好。好好干，大有前途。”刘英附和道：“是啊，你们王总经常回家跟我夸起你。”坐了一会儿，魏经纶说要回去。刘英说：“再坐会儿吧，这才几点？”魏经纶说：“不了，阿姨，晚上我得回去把今天王总在中层干部会议上的讲话整理出来，争取明天让公司的全体员工都能学到王总的讲话精神。”魏经纶走后，刘英一边试着衣服，一边夸奖道：“小魏这小伙子真不错，挺机灵的。”“你昨天不是刚换了一件新衣服吗？今天又穿上这件？你看看这是什么牌子的，红楼，名牌！”王宪管说。刘英问：“我怎么没听说红楼这个牌子？”王宪管说：“说你头发长见识短你还不服气。红楼是一个女装品牌，听说前几年在北京刚上市时，顾客把商场的柜台都挤塌了。这小子，还挺有本事呢！”一转入十二月份，公司业务明显多了起来。杨山坡低着头聚精会神地审核着一单财产险业务，一名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小杨，还认识我吗？”杨山坡抬头一看，惊喜地问道：“夏老师，您怎么来了？”夏老师说：“我班上的一个学生病了，好几天没上学，我去他家里看了看，顺便做了个家访，正好路过你们公司的门口。”杨山坡一边给夏老师倒着水，一边说：“本来想去学校看您，可最近公司里业务多，一直没抽出空来。”夏老师理解地笑了笑：“忙好啊，忙说明你们公司的生意兴隆呀！对了，上次给你妈做的衣服还合适吧？”杨山坡说：“甭提多合身了，就像量着我妈的身子做的似的。”夏老师说：“合适就好。看来我跟你妈身材还真有些像，要不，怎么就那么合适呢？”杨山坡笑着说：“确实是。要不那天我在商场里一看到您，就感觉很亲切呢。”夏老师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说：“你快忙吧，我走了，有时间的话，去家里坐坐吧。”杨山坡亲切地拉着夏老师的手，一直把她送出公司大门。星期天，杨山坡到附近的商店里买了一斤茉莉花茶、两斤蜜三刀点心，骑上自行车直奔城关中学。“同志，你找谁？”杨山坡刚进学校大门，传达室的老大爷把头伸出窗外问道。杨山坡赶紧停下自行车，礼貌地问：“大爷，我想跟您打听一下，夏老师家住哪儿？”传达室的老大爷问：“哪个夏老师？是男夏老师还是女夏老师？我们学校有两个姓夏的老师呢。”杨山坡笑着说：“是教数学的女夏老师。”“噢，你是说夏立平老师。”老大爷从传达室里走出来，指着前面的楼房说，“这楼房有三个单元，夏老师就住在中间那个单元的一楼东户。八十多平方米，前面还有个院子，可宽敞了！”老大爷看了杨山坡一眼，接着问道：“你是她的学生？”杨山坡嘿嘿地笑了两声：“也算是吧。”老大爷说：“夏老师这个人可好了，人好，学教得也好，每年送出去很多大学生。你们这些学生出息了后，可不要忘记了你们夏老师啊！”杨山坡连忙答应道：“不会的，不会的。”杨山坡把自行车停放好后，很拘谨地敲了敲夏立平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姑娘，长得白白静静的。“同志，你找谁？”姑娘的声音十分悦耳。杨山坡看了姑娘一眼，羞涩地把目光移开了：“这是夏老师家吗？”“是啊，你进来吧。”姑娘客气地说。姑娘话音刚落，夏立平从房间里走出来：“小雪，谁啊？”看到门口站着的是杨山坡，夏立平热情地说：“哎哟，是小杨啊，快进来呀！”杨山坡使劲地在门口搓了搓鞋子，确信脚底下干净了后，才走进了夏立平家的屋子。夏立平看着杨山坡手里提着的东西，有些生气地说：“来家里坐坐就行了，还买什么东西？”杨山坡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没买什么东西，就是给我大爷带了斤茶叶。”夏立平一边说着，一边把杨山坡让到沙发上坐下。一会儿，那个被夏老师称为小雪的姑娘把茶水端了上来。“你喝茶。”姑娘把茶杯放到杨山坡跟前。夏立平指着杨山坡介绍道：“小雪，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起的那个保险公司的小杨，杨山坡。”还没等夏立平说完，姑娘哧哧地笑出了声，笑得杨山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夏立平瞪了姑娘一眼，骂道：“死丫头，笑什么？”夏立平转过身来跟杨山坡介绍道：“这是我姑娘白雪，今年也刚从东南财校毕业，分配到咱滨城区财政局上班了。”“小雪，出去看看你爸买菜买到哪里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不回来？”夏立平跟白雪说完，回过头来对杨山坡说：“今天中午咱们一起包饺子吃。”杨山坡推辞道：“不了，夏老师，我今天单位里还有事。”
夏立平故作生气地说：“星期天单位里能有什么事？你这孩子，到家了怎么不实在？”半个小时后，白雪和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提着满满一篮子菜回来了，杨山坡猜想那男的一定是白雪的爸爸。杨山坡慌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说：“大爷，您好！”夏立平对刚进屋的男子说：“老白，你跟小杨说说话，我和小雪去包饺子，中午你们爷俩喝一杯。”杨山坡站起来又要走，老白一把将他按在沙发上：“怎么也得吃了午饭再走。”厨房里传出了剁肉、炒菜的声音，还不时传来夏立平和白雪的说笑声。两个小时后，四个菜端上了桌，夏立平和老白招呼杨山坡入席。老白一边从橱柜里拿着酒，一边说：“这两瓶茅台酒是你夏阿姨的学生带来的，好几年了，我也没舍得喝，你来了，咱爷俩喝它一瓶。”杨山坡推辞道：“大爷，我不会喝酒。”“现在的年轻人哪有不能喝酒的？”老白说着，先给杨山坡倒满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杯。夏立平不喝酒，坐在老白旁边看着两人喝，不时地劝杨山坡多吃菜。白雪把饺子端上桌后，就在杨山坡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厨艺不好，凑合着吃吧。”白雪头也不抬地对杨山坡说。与一个陌生姑娘这么近距离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对杨山坡来说还是第一次，白雪身体散发出的那种女人特有的气息，让杨山坡既心猿意马，又有些拘谨不安。他突然意识到沾酒就脸红的人，在如此场合或环境下，是一件应该值得庆幸的事，因为酒能掩饰一个人的不安和拘束。
杨山坡装出很轻松的样子说：“挺好，手艺挺好的。”当他抬头想观察一下白雪的表情时，正好与白雪的目光相遇。白雪那两只美丽如花、纯净似水、蕴含着智慧、朝气与善良的眸子，让杨山坡感到十分局促和紧张，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小杨，酒量实在不行的话，就别强求自己喝了，多吃点菜、多吃些饺子吧。”夏立平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往杨山坡的碗里夹着水饺。“看来小杨的酒量确实不怎么样，二两酒没喝完，脸红得就像关公似的。算了，喝完这杯就吃饭吧。”老白说完把酒瓶子盖死了。吃完饭坐了一会儿后，杨山坡说要回去，夏立平和老白把他送出了大门。夏立平说：“知道家门了，以后有时间常来家里玩吧。”杨山坡说：“就怕常来影响您和我大爷休息。”老白说：“影响不了，有空过来就是了。”杨山坡失眠了，这是杨山坡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失眠。白雪那婀娜的身姿、清秀美丽的脸庞，不停地在杨山坡眼前晃动，让他难以入睡，如百虫缠绕。一连几天，杨山坡都是在恍惚中度过的，他感到了相思的痛苦。下班了，公司里的人陆续走了，整个办公楼死一般的沉寂。杨山坡如一头关在笼子里的野兽，焦躁不安地从办公室走到走廊里，又从走廊里走进办公室。他一遍又一遍地拿起电话，每次按好几位数后就又把话筒重重地扣在话机上。他恨自己缺少勇气，怪自己没有出息。杨山坡终于鼓足勇气按下了夏立平家电话的最后一位数，他多么希望电话那头传来的是白雪那婉转悠扬的声音，可又害怕听到那磁力可人的声音后自己不知该怎么办。电话是夏立平接的，杨山坡有些失落，又有些宽慰。“阿姨，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您和我大爷一定要多注意身体啊，最近我们单位里好多同事都感冒了。家里如果需要买煤球、大白菜什么的，跟我说一声，反正星期天我没什么事。”杨山坡说完，多么希望听到电话那头的夏立平说家里正好没有煤球、大白菜之类的东西，需要他帮忙的话，可他失望了。杨山坡慢慢地扣上了电话，沮丧地坐在了椅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