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殿里的气氛异常凝重,赵翊看着眼前展开的圣旨,额头和后背已沁出一层又一层的热汗,难以置信?不敢相信?这不可能?怎么会能?一定是父皇热糊涂了?一定是。
皇上的退位诏书,让赵翊头脑发懵,刚刚,就在刚刚,父皇还说自己做太子做得太久,该换一换了,怎么就换到去坐龙椅?他忽然心惊胆颤,猜测父皇是在考验他,一定是在考验他是否觊觎皇位!
他猛然落跪,嘭的一声巨响,额头磕在地上,“父皇,儿臣不敢!”
“这可是你母后为你求来的,你却不敢接受?”皇上站起来,把圣旨扔在他面前,大声道,“天下之大,有谁不想坐上这个位置,而你,朕的好儿子,却说不敢!”
“父皇—”赵翊伏地不敢起身,小心翼翼道,“母后是一时糊涂才为儿臣犯下大罪,请父皇不要责怪母后。”
“你母后可不是一时糊涂,眼下的情势她看得比朕清楚,朕是舍不得这个位子,若你站在朕的角度,你会怎么做?”
赵翊一时语塞,想了半天,才缓缓道:“儿臣会另立储君,先隐忍下来,等待时机,收回兵权,再从长计议。”
“你这么说,就是让朕罢黜你太子之位,立显儿了?”
“是,父皇!”赵翊的语气铿锵有力,不是害怕坐上龙椅,而是不想父皇含怨退位。
皇上顿了一顿,自以为赵翊看到退位诏书,会喜出望外,会不由分说地接受谢恩,孰料他没有,反而露出一丝胆怯。
这是他想要的结果,比起赵显,他需要的是个畏惧父亲威严的儿子。
他走下去,伸手去扶赵翊,赵翊不敢,依旧伏地向后挪了挪,恳切道:“儿臣替母后求父皇继续统治赵国江山,社稷为重,赵国不能没有父皇。”
“你起来吧!”
“儿臣不敢!”
“朕让你起来就起来!”
赵翊迟疑片刻,慢慢直起上半身,垂首低眉,不敢注视高高在上的那个人。
皇上露出欣慰的笑,语气柔软道:“前日,朕去看显儿,并有意说出将皇位让给他,想看看他是如何看待朕的这一举动,他倒是和你恰恰相反,高兴得很那,还夸下海口要做一个明智的君主,说要为赵国百姓带来安康等等一些大话,你说朕信他?还是信你?”
“儿臣不敢妄测圣意,也不敢夸夸其词,只想做好自己本分的事,一切全由父皇裁夺。”话落,赵翊又伏地磕了一个响头。
皇上想,把帝位交给他,自封太上皇,这与做皇帝也没多大的差别,再想他如此谦卑,自然不会不听从自己的话,便欣慰道:“你起来吧!。”
赵翊再叩首谢恩起身,依然不敢抬头,也不敢出一口大气,其实他的膝盖好痛,额头更痛,但再痛也要忍着。
“朕决意退位于你,不过你要先答应朕三件事,第一,在你有生之年,不得残害手足;第二,当朝执政,已江山社稷为重;第三,迎娶葛丞相的千金,封为皇后;只要你应了这三件事,这把龙椅就是你的。”
“父皇,儿臣……”赵翊自感皇上是认真的,不像是玩笑,可这事他答应得太快不行,答应的太慢也不行,只有露出犹豫不前地神色。
皇上只手扶在雕龙镀金的龙椅上,喃喃细语道:“朕能坐上这个位置, 葛靖和你母后都出了不少的力,如今换你来做,朝中大臣尤以葛靖为首不会轻易答应,朕想你先娶了葛千金才好。”
赵翊面露难色,思索良久方道:“儿臣可以娶葛千金,可绝不能封她为后!”
皇上不动声色,端起桌案上的茶水,吹开浮在水面上的茶梗,抿了一口道:“葛靖在朝中的势力不容小觑,想把他拉拢到你身边,只有这一个法子,而且朕活着就把帝位传给你,就是怕朕仙逝后发生宫变!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父皇,儿臣迟早会驯服那个老匹夫,请父皇相信儿臣!”
皇上轻叹一声,“朕不是不相信你,但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你拿葛靖没有办法,加之齐晏和韩越皆被他拉拢,你虽有朕的维护登上帝位,但为你所用之人甚少!所以你必须听朕的安排。”
赵翊纠结万分,不知如何抉择,想当初承诺未来皇后之位非韩子嫣不可,眼下被情势所逼,自己倒不知该如何进退了。
“父皇退位之举让儿臣惶恐,请父皇容儿臣考虑几日。”
“好,你回去想想清楚,若这皇位于你而言不如一个女子重要,那么朕给了你,也不会安心。”
赵翊行礼退出,恍恍惚惚地迈出泰和殿的门槛,立在台阶下的顺子忙撑伞过去,见他面色凝重,似有满腹心事,不敢询问,只跟在他身旁摇扇。
他思来想去,反反复复地琢磨,假如娶了葛如意封后,那韩子嫣会怎么想,会不会怪自己?假如放弃帝位,她还会属于自己吗?会不会杀了腹中骨肉,和赵贤远走高飞呢?
越想,头越痛,他霍然顿住脚步,看着前方笔直发着白光的长街,蚊吟道:“顺子,母后什么时候回京?”
“大概后日,太子殿下没事吧?”顺子觉得他异常的奇怪。
“你去准备马车,我要出宫去拜见一个人!”
顺子犹疑片刻,极为担忧地多看他几眼,然后把折伞递给身后的奴才,吩咐:“好生伺候着!”
建成王爷府与韩至将军府相隔好几条街,步行要半个时辰。
韩子嫣未嫁给太子之前,赵贤常来,快当做自己的家了,后来,就很少登门,大多数是韩至将军派人前去请他过府。
可今日,他正巧去葛丞相的府邸经过韩至将军府,便让马车停下顺道去看望韩至将军。
韩至将军正站在高阁的窗边遥望京城,视线俯下,见看门的家丁匆匆跑进来,紧跟着赵贤的身影立在廊橼之下。
韩至从高阁走出来,摆手屏退家丁,上前行礼,“臣见过建成王。”
赵贤伸手扶他,“老将军请起,这些日子身体可好?”
“十分硬朗,还可以舞刀弄剑呢,只是心中惦念嫣儿,不知她在宫中可好?”韩至已有许久没去朝堂,自然很多事都不知晓。
“老将军这么问,倒是难住本王了,本王与太子妃许久没有见面,眼下也不知她的情况,不过,韩越上次进宫难道没有把太子妃的消息告知老将军吗?”
韩至长叹一声,“他只说嫣儿很好,不让我挂念。”
“竟然如此,老将军就放心吧!”赵贤顿了下,又道,“不知老将军听闻没有,皇上下旨让二皇子和韩越一同前往西北勘察泰岷山,然后凿山开道,引水下山。”
“噢!还有此事?”
“是!今日早朝由太子提出,皇上却让二皇子前往,本王觉得十分蹊跷。”
韩至神色凝重,沉着道:“原来皇上这么看重二皇子,那么太子……”
“老将军与本王想的是两码事,本王的意思是……”
赵贤还未阐述皇上可能有意收回韩家兵权的猜想,韩至便夺言忧色道:“老朽想请王爷护嫣儿周全,如果太子倒台,恐怕落得下场比大皇子还要惨,那嫣儿也会……老夫最放心不下她。”
赵贤一直心系韩子嫣,听他这么说,眼中一热,道:“老将军可以放心,本王会尽全力护嫣儿周全,若有可能,还将视她为妻。”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高亢嘹亮的嗓音飘入耳中。
“有你这句话,我这个做太子的可以安心了。”赵翊站在大门口最上面的台阶,眸色凛冽,望着几步之遥外相对而立的韩至和赵贤。
韩至和赵贤赫然一惊,转头看过来,目光中尽是不可思议,以为他是从地缝蹦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