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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没睡,闭会儿眼。”

“今天能交检吗?一个破轴承磨了多少天了?有完没完?别人撅着个腚累死累活的,你跟这儿睡上了!”老殷这他妈当上班长才几天啊,要不是李振云不争气,在账目上搞得不清不白,能有他的份儿?全班数他岁数大,就会倚老卖老。

“我说过不交检吗?你怎么知道我交不了检?”我笑着问他。

“交不了检晚上接着来!你就接着磨吧!接着磨洋工吧!明天加班,能过来吗?”

“来不了……”

“什么?”

“也得来啊!不来能行吗?不来也得来啊,来了也白来啊!”他在看我,我可懒得看他,也懒得跟他说,那就唱吧!“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姑娘就会来伴我的琴声……”

小江跟我说过好几次要揍老殷一顿,我听了快两年了也没见老殷挨上小江一拳,倒是整天殷师傅长殷师傅短的小秦打老许的时候捎带着让他殷师傅也饱尝了一顿老拳。真是乱套,周大志(我们班副)还打算去拉开小秦,竟被小江和大陆给拉了回来,周大志人缘不错,脑子也没被驴踢过,这还不明白?上两步退三步,胶州大秧歌跳得正经像那么回事。打那之后,老殷还真老实了许多,老许就更不用说了,住了半个月的院,再回来像是换了个人。小秦赔了老许多少钱医药费?一千多?不记得了,不是自己掏钱记性就是差。

老殷一走,我也去了南工房,质检员都在南工房。可能是周末的缘故,南工房里比平时安静了许多,看来这个月的任务都完成差不多了,不知道老殷干吗还要我加班,看我好欺负?二班的人在包装箱底座上齐刷刷坐了一排,刚才还是上蹿下跳的戏量大而戏份少的龙套,这会儿又充当起了观众,发表着最有资格发表却从未见诸报端的评长论短,有人附和有人反驳,更有人昏昏欲睡,估计是听得太多了。东工房里一台钻床都没开,吊车工居然站在甬道上跟库管聊上了天。你就数吧,偌大个车间,正在干活的人凑不齐两桌麻将,估计其中有一桌干的还是私活。

五个质检员都在屋里,一种干干净净的悠闲的又受人尊敬的,不,是受人巴结的工作。我们干完了活得让他们检查,他们说你行你就行,不行接着干。这就是他们的工作,处于支配地位的工作总是干干净净的。还好,负责新产品的是唐涛,五个质检员中,人品最好的。我把他带到北工房,当着他的面研了一遍,不出我所料,他指出两个地方让我稍微再磨磨,说自己看着行就行了。他从不因为手中有这么点权力就去为难谁,他也没有对不起他的职责。只是,我不认为他成为一名质检员像我成为一个钳工那么简单,那么顺理成章。

虽然交了检,我还是没收工,反正没事就坐着,省得老殷派我新活儿。三点半钟,小江来领零件,跟我说刘长年被摩擦盘撞了下,送医院了。

“是吗?什么时候?”

“才将的事儿。围了一堆人。”

“能叫摩擦盘撞着?怎么样?厉害吗?”

“死不了。”

“废话,你当纸糊的呢!又是地板车拉走的?”地板车是装配最多也是最便利的运输工具,十之八九受工伤的都是地板车拉走的,说起来,地板车可给装配立了功了。

“没看见。”

“怎么能叫摩擦盘给撞着?”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好像叫摩擦盘蹭了一下,吊的低了,绳子挂的也不对,两头挂啊!挂一头!鸡巴活儿,直上直下的!就这么吊着,晃晃悠悠地过来了,三晃两晃,撞上了。”

“长年也太老实了吧?就站那儿让他撞?”

“谁知道呢?想歇工伤吧?有预谋的!”

“有可能,不过也太假了吧?蹭一下能蹭坏了?”

“不就是为了歇个把月吗,还非是把骨头渣子蹭出来?也太冒险了吧?”

“成本太高了!”

“是啊!”

“不过,这你能歇几天啊?俩礼拜?了不起了!再跟家待着你都不好意思。”

“我去!数你脸皮薄怎么着!要我,管他呢!不来叫就在家躺着,反正钱得给我……”

五点半下班,不到四点半就收拾好工具,洗干净手,跑到三班小屋里,抄起罗凯的《鹿鼎记》,看看金庸是怎么切合中国人的草根心理的。看这些东西,时间过得就是快,都没容你工夫思考,这就是大众奉为的经典,其实,有什么呀?这人啊,就是容易被一些简单的事情迷得颠三倒四,难了不会啊!比如房事,就像他们现在在说的,说得是口舌生津,春意盎然,一个个绘声绘色,极尽描摹之能事,抬头看看,你还以为墙上画着春宫图呢。怪不得这年头作家不值钱呢。五点一到我就回去了,带着两耳朵黄色笑话满载而归,看来这工厂还真是埋没了人才。难怪王尔德说:过去是文人写书大众看;现在是大众写书大众看。

有些人还要被留下大干,还没完没了了。老殷问我轴承,我说已经交检,他没的说就说:“明天别忘了早点过来,别九点了还见不着人。”懒得和他说话。好多人没有回来,大都还在西工房,《解放军进行曲》还没响起,我们几个不用加班的就迫不及待地出发了,十多天大干一天没落,今天倒像是做了逃兵。

一出厂门就碰见张强,一天到晚傻呵呵的,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高兴劲儿,一上来就说:“听说了吗?刘长年死了!”从表情到语气都带着知人所不知的兴奋。我很奇怪,他一机修的,我们车间的事比还我清楚?一天到晚无所事事,整个机修分厂都在赔钱,发的工资都是我们的血汗钱,当年分配时还跟我说“不打无准备之仗”,初中就和他同学,以前可不是这样,这人越大越没羞没臊了。我说:“你看见了?我怎么不知道?有些人就爱瞎传口条,有意思吗?你也是,这你也信,还跑来跟我说!这人说死就死了?成什么了?”他一时语塞,没想到被我劈头盖脸一顿数落,只好说:“我也纳闷呢,不可能的事嘛!他们这些人就是滑稽,见风就是雨……”推车时看见罗凯,他说:“刘长年死了!”

“不可能!”

“电话打到车间,当时老汤就在咱们主任跟前。”老汤是钳三也是罗凯的班长。

“老赵跟老汤说的?”

“啊。”

“怎么弄的?”

“说是内出血,心脏被挤破了。”

“不是说就蹭了下吗?”

“挤住了,后面是包装箱。”

我操!你能想象到吗?三个小时之前我还看见他来着。上午还说要我一起去开车,还对吊车女工情意绵绵,还对锻压厂提了个合理化建议。难道这就是生命?

“谁开的吊车?”我问。

“那女的,老孙徒弟。听说以前开赛车的。”

“长年的梦中人。”

两个人都呆住了,手上攥着车把,眼睛却在看着我。我跟他们说我没瞎说,他们突然间没了话,我也不知该说什么。

也许是为打破沉默吧,那死一般的,他们说起去年木工段那个因摩托车熄火而被火车撞死的木工,又说起他一同被撞死的小姨子,又说起钳工四班的张振江。相恋了大半年的爱人只因听信她姨的谗言,突然间看不起了厚道、善良、老实巴交且一表人才的张振江,他被甩了,一夜之间。谁都没想到,他去了她在炭黑厂的宿舍,和她吃了一顿饭,还喝了酒,杀了她,又自杀,未遂。

他们跟长年没什么交情,只是技校时才同学,还不是一个班。对他们而言,长年的死不过是则新闻而已。与刘长年相比,罗凯更怜悯那为情所困的张振江,与罗凯相比,张强更着迷的是张振江的故事。而我和长年,我们之间有那么多记忆是重叠的,我解释着他的、他解释着我的过去和生命。长年,是一个可以和我一起回忆往事的人,那些已不复存在的小巷、庭院、小河……留在他的也留在我的记忆中,它们是我们的故事的背景,他也是。他死了,我的生命中有个世界静止了,不再有变化了,本来你对那个世界是有期待的,现在你的期待中断了,也不再会有个叫长年的人这么说--“孙嘉树,这个家伙吧,可好玩了,听我慢慢跟你说啊……”不再有了。那个属于他的世界关上了门,唯留记忆由他伸展身躯,是他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躺下的地方,像水手从海上、猎人从山上归回家乡。

我回了家,家里没有人,就我一个,这会儿,长年想必也去了个没人的地方,就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我突然想起,我也打过长年,五年级那年。若不是今天长年死了,也许一辈子我也不会记起我曾经打过他。那天在我家的院子里,是闹着玩也是欺负人,我把他堂弟推倒在地,他很生气,结果我们就打了起来,他当然不是对手,他能打得过谁?当时我哥也在场,林聪、郭小军都在场,他们没想我和长年会打起来,我哥感觉很不好意思,他俩也看傻了。第二天他没有上学,我的拳打在了他的头上,不是一拳。郑海生没少打他,可从没见他第二天没来上学。事后还是他主动和我说的话,好像不是过了三天就是四天,关于打架的事一句没提,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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