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证考试结束的那天,丁一凡和共同战斗的哥们集体到雷鸣多的家算是放肆的玩了一晚。丁一凡知道,这次大证考试结束后,离毕业就更进了一步,以后再这么放开了喝酒的机会不多了。这么一想,那晚大家喝的就都有点高。雷鸣多拍着丁一凡的肩膀说了一句:“哥们,把你那个长得一般穿着土气的妞儿给踹了吧,像你长得这么帅,走哪儿都是一堆小姑娘哭着嚷着要你娶了她们,咋就看上这个没有任何特点的妞儿了呢?”
“莫非,这妞儿是在床上把你征服了的?”丁一凡听到这话时还没喝太多,所以他的意志是清醒的。他知道雷鸣多说这话不是开玩笑,绝对是认真的。雷鸣多的女友乔娜有一个好朋友叫许丽丽。许丽丽只是看到过丁一凡的照片就对这帅哥倾心了,几次要乔娜把丁一凡介绍给她认识。
乔娜问雷鸣多丁一凡女友什么样?雷鸣多把萧楠的照片一发,乔娜看了看,第一眼也觉得萧楠很普通,至少不是那种一看就能把人眼晃坏的美女,或者说,不是那种青春无敌时尚佳人,可却又不能说萧楠就是难看的。那张照片里的萧楠笑眼弯弯,像是温柔地注视着谁,看起来眼神纯粹得像个孩子。谁也说不上来丁一凡和萧楠是不是真的算是郎才女貌,或者应该说男貌女才才合适。
雷鸣多是丁一凡在上海最好的哥们,两个人从外形上看起来差不多,都是高瘦的斯文型,只有在笑的时候,雷明多嘴歪的弧度比别人明显的厉害。萧楠在私下叫他小歪嘴。
第一次见到雷鸣多的时候,萧楠就觉得这家伙看起来坏坏的。可是既然是丁一凡的朋友,她就不能表现太多喜怒哀乐。上海男生的细致和吹毛求疵的坏毛病,小歪嘴都有。萧楠敏感地知道,这个小歪嘴并不喜欢她。
自从她知道了这一点之后,就尽量避免在丁一凡他们聚会的时候出席。萧楠清高了点,她想到的是,自己没必要强迫着非要和不喜欢的圈子有什么接触。
她忘了一点,在丁一凡朋友们聚会的时候她的经常缺席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丁一凡其实虚荣的不想让大家在背后说他丁一凡的女朋友长得很普通,或者很土气。
丁一凡已经不止一次地提醒着萧楠要注意打扮。第一次这样说的时候,萧楠还会撒娇地说:“那你帮我去买一件你喜欢的样子的衣服啊。”两个人都还只是学生,自从谈了恋爱,萧楠和丁一凡都从曾经的出色家教位置上隐退了。没了固定的外来收入进账,添置行头这样的问题实在不好跟父母开口。第二次丁一凡打电话给萧楠说,要她把那些宽松的休闲衣服都换掉,最好是彻底丢掉,换上紧小窄的性感时装。颜色要鲜艳,要告别灰白黑,还有,不要穿那么多衣服,穿多了衣服会显得臃肿。这些杂七杂八的要求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从一个大大咧例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的。听到这些要求后,萧楠的眉头就开始皱起来了。
萧楠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她那些衣服怎么不时尚了。她从小到大,一路乖乖牌的打法,除了学校发的校服和制服,她就没怎么买过属于自己的所谓漂亮衣服。其实,哪个女孩不希望自己穿着的漂亮呢?可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没有正规的收入,商场里那些漂亮光鲜的时装只可以看看却不能真的买回家。何况萧楠的母亲也一再强调,读书的时候不要把精力都倾注在打扮上。相信这也是很多一路重点初中,重点高中培养出来的乖学生家长的统一心声。萧楠发消息给已经在家乡工作了的夏晓曦,问她自己最近是不是变土了?夏晓曦马上开玩笑:“那是自然,你成天和一个农村孩子朝夕相处,不土才怪。”
“真的?我看着是不是越来越像个村妞?”“喂,你今天是咋了?谁说你啥了吗?你不是一直就这个风格吗?我看着挺好,朴素大方。难不成那个农村孩子还嫌弃你不成了?”“是啊,这家伙居然嫌我土。今儿居然跟我说,你是什么时候从农村来城市的,敢情我小时候在小镇体验生活那两年还被他说成是农村土著了。我那是不愿意让他自卑,拼命强调城乡无差别。这一搞,倒是把我自己给揪进去了。这也就算了,他居然嫌我穿的土?难道那种城乡结合部的大红大绿才叫他眼中的时尚?”“别计较了,他说了,咱就虚心点呗。说要你怎么改?”“看那样他是喜欢性感型,非要我把休闲裤改成那种紧身牛仔裤,还有衣服,他貌似就不知道我怕冷。眼下深秋快入冬了,我多穿两件衣服他就皱眉。”“哈哈,那是要你秀身材给他看吗?不过,你没提醒他,如果你真的变性感了,大街上看你的色狼多了他不吃醋?小妞儿,那你就露吧,露两次他就担心了,或者拼命买衣服,让他花钱,时间长了他就不会这样了。”“对了,忘记说了,我总感觉他有意让我模仿谁。”“谁?他那个老家的村妞方晓鸥?那可有点过分了。你俩怎么会是一种类型?他丁一凡要是想复合也不能这么折腾你。”放下手机,萧楠叹了一口气。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有些褪色的紧身牛仔裤,一件很薄的开衫嫩黄色外衣。打开拉门式的窗户,秋风起了,阳台上飘着女孩们晾晒着的五颜六色的衣服,随风摆动,像一面面旗帜,呼啦啦地吹起响声。
清早,萧楠依旧是全宿舍第一个被起床号叫起来的那个人。早操的时候,江惠看到萧楠单薄的衣服,忙问:“你不冷吗?现在秋天啦,穿得太少了会感冒的。”
“没事的,反正春捂秋冻。要是现在穿得多了,以后冬天岂不是都不知道再穿什么了?”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朝食堂走去。照例,做完早操之后的食堂人山人海的队伍颇为壮观。总是有些男生在队伍里挤来挤去,只为了给女友买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想到丁一凡也曾在追求萧楠的初期干过这样的傻事,萧楠不禁轻笑了一声。这笑声里有感慨,有叹息,有羡慕,还有些说不出来的什么。她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丁一凡不再给萧楠送早饭了,也许是两个人熟悉了,不再有那种追求与被追求的乐趣。既然鱼已经上钩了,那么再喂鱼饵还有什么意义呢?男人,还不都是一样。
食堂的电视里播着天气预报,萧楠一边吃一边听那几个和她有关的城市的天气情况。家乡,江海阳所在的城市,再就是自己的城市上海。这个习惯一直没变。天气预报里的主持人声音有些嘶哑,好像是感冒了。没错,全国都在大幅度降温。早晨的时候,她收到了江海阳的一条问候短信:“丫头,要多穿点,变天了。”这个时候,估计丁一凡还在呼呼大睡吧。自从考完大证后,商院的弟兄也不再有心情去上那些可去可不去的课程。负责宿管的大叔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宿舍环境只要不是可以把人熏得顶到外面去就可以了。所以不要说陪萧楠一起吃早饭,就是丁一凡他自己也早就把早饭和午饭合在一起吃了。
萧楠盯着手机屏幕发了呆,她很想打个电话跟丁一凡说,今天有点凉,她穿少了,要是这时候有人给她送一件衣服过来就好了。可是当电话快要拨出时,她又摁掉了,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睡吧。她给江海阳回了一条短信,告诉他知道了,自己已经学会照顾自己了。还想问问他,好久没怎么联系了,最近可好?
很久都没有见江海阳回过来一条消息。她猜江海阳一定正在交班,也就不再打扰。萧楠知道自己不能再用以前的标准要求江海阳关心得无微不至了。还记得从前江海阳经常叮嘱萧楠要多穿些衣服,这样就不会感冒。哪怕冬天穿的像狗熊,像粽子,像气球,不管穿得多厚,多笨,只要暖和就好。在江海阳的心中,萧楠就像一个孩子,永远长不大,也总是忘记随着季节更替衣物。也许就是这样,江海阳从来只是把萧楠当作孩子而不是女人。孩子就是要吃饱睡好穿暖,然后每天开开心心的没有烦恼。孩子不用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或者时尚性感。孩子永远都只是在受欺负的时候大哭,然后在一个安慰的怀抱中忘记烦恼,安静地直到再次显现笑容。
中午的时候丁一凡看到和平时不一样的萧楠,眼前一亮,完全没有觉察出萧楠被冻得有些轻微地发抖。
“我就说楠楠打扮了之后会不一样的,是不是?不过,这衣服好像旧了,这是你什么时候的衣服啊?是你的吗?怎么感觉好像还有点大。”
萧楠没有说话,丁一凡看出来这衣服大了,却没有看出其实是因为萧楠瘦了。自从和丁一凡恋爱以来,不知为什么,萧楠瘦了好多。也许是因为那次生病,好一阵都没有用正常的饭量吃东西,也或许是因为萧楠有些疲倦,不再像以前那样沾着床就睡,看到东西就想吃了。室友们以前知道萧楠是个干吃不胖的家伙,也许金牛座的人都是天生的美食家。萧楠曾经吃遍了食堂里所有的点心,并专门总结了食堂里所有的甜食价格和供应时段。有阵她很迷恋一种叫做奶黄酥的小点心。她和好朋友们说,如果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甜食就会马上开心起来。有什么比在下雨天还能买到食堂里刚出烤箱的奶黄酥更觉得幸福的事呢?可是自从她恋爱之后,就不再去食堂只为了买一块小点心而排上半天队了。一来,要好好保持身材,万一真的要是吃胖了怎么办?二来,丁一凡是不喜欢吃这类甜食的,两个人习惯性的只去一个食堂吃饭。卖甜食的却在另一个,真要为了一个点心跑过去,怕是也买不到了。慢慢的,她就把甜食戒了。
面对萧楠无缘无故的沉默,丁一凡摸不着头脑了。平白无故,这又是怎么了?他实在也想不出又是哪里不对。学校已经开始正式通知商船学院的学生准备等着一年一度的双选会了,这几天他正忙着作简历。三年来,考出来的证书这时候让丁一凡有一种特殊的成就感和自豪感。可同时他也在迷茫着,不知道未来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听好多上过船的学长说,上船的日子就是消磨青春。一个实习生,能做什么?他还记得大二的时候校船那短暂的三周实习让他感觉船上的生活无非就是吃睡。机舱里的噪音很大,仪器也很多,在学校里学到的那些东西似乎都是纸上谈兵。机舱里的老机工是不愿意耐心教授他们什么的,只是让他们擦擦油,数数集装箱而已。想到这里,他又觉得丧气。想不到怀着抱负辛苦地学了三年,到头还得从零开始,这真让心高气傲的丁一凡有点接受不了。好在眼下那些都还是未来将要经历的事儿,有些同学开始私下里到处托人打听哪个公司比较有前途,一时大家又从一个考证的紧张感转移到了就业的压力上。虽然说就业完全不成问题,然而去什么样的单位却像是可以分出三六九等。这样的压力,丁一凡也开始感受到了。他父母的意思还是希望他毕业后安心地回老家考个公务员,安身立命一辈子得了。要不就考研究生,继续念下去,这样以后就可以不上船了。
如果说真的考了公务员,那么萧楠怎么办?她怎么可能跟他一块回那个在她心中的小渔村?念研究生的心思,他丁一凡慢慢也开始没了。他发现自从大证考试结束后,只想放松。这十多年一直读书,读到已经完全厌倦了。现在再要他回到从前每天都要上自习的位置耐心地看书,还不如杀了他来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