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方脸官人们也有也不规矩的时候,比如阴天生火做饭,又比如自家院子的地窖里藏着瓜子脸或鹅蛋脸的女人,但这并不能说明他们的人品有问题,这只是原则性和灵活性的有机统一而已。
方脸官人们都有一种病—暂时性失忆。这种病发作的时间不固定,比如当他们遇达进瓦舍的时候,就会发病。这时候他们会忘记自己是谁,也会忘记官性是什么东西。当他们走出瓦舍的时候,就会再发一次病。只不过第二次忘记的不是官性,而是刚才发生的事。这件事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方脸的官人们还是坚持原则的,他们都很注意自己的身。份,即使是发病,也要选择在曾经是官宦人家的女人身上。我想这就是物以类聚吧。
有些消息很难分辨是好还是坏,所以城墙不知道应不应该让它穿过。比如北汉联合契丹在大年初一进犯边界的消息,就很让城墙犯含糊。从表面上看,这是个十足的坏消息。因为进犯就意味着要出兵打仗,出兵打仗就意味着要死人,而死人绝对不是好事,何况是在举国欢庆新年到来的时候死人。不过,城墙又往深了想了一下—凡事往深了想一步已经成为了城墙的习惯了,因为它觉得方脸官人们的浓痰实在太脏了—城墙又发现进犯这件事并不一定是坏事。虽然这个消息有不好的成分,但与好的一面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我们的皇上虽然岁数不大,但非常圣明,因为所有在位的皇上都非常圣明。在圣明的皇上的主持下,大周朝的一切都欣欣向荣。这是有依据的,从大周朝统计部门刚刚公布的数字看,虽然圣明的皇上刚即位半年,但大周朝的各项指标均超过了去年同期。大周朝的国库是充实的,大周朝的百姓是勤劳的,大周朝的军队是强大的。大周朝的一切都是世界第一。在这个前提下,进犯大周朝的行为无疑等于以卵击石。所以,北汉和契丹来得正好。这是一次显示国威的大好机会,比搞阅兵式强多了。至!于死人的问题,城墙觉得平时优等大米白面的养着圆脸小伙子,就是让他们在需要的时候去送死的,要不大周朝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这样一想,城墙就让这个消息穿过了它的身体,并直接送达到城里的每个方脸官人的耳朵里。赵普离开时对苗训说:“太尉不信命。”这句话让苗训觉得自己已经冻硬的身体,被一个大铁锤一下子砸了个粉碎。在赵普说这句话之前,苗训的心里还有一丝希望:如果赵匡溉相信并喜欢他算命,这件事就还算有救。因为只要上面坚持认为自己是半神科学家,自己就还可以继续冒充半神科学家。但这句话无疑堵死了苗训最后的出路。看着赵普头也不回的离开,苗训心里想:“这娘们可真够阴的。”
赵普走了以后,苗训抱着脑袋想了好长时间。他觉得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既让他莫名其妙,又让他绝望。从离开黑白小镇,到成为半神科学家,再到被一个娘娘腔逼得想当同性恋,所有的事都是让他从一个绝望莫名其妙地进入另一个绝望。如果追求臆想真的等于进人绝望,那么还不如留在当初的现实里。
我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和绝望,但却享受于其中。这是我和苗训的不同,因为在我看来,莫名其妙和绝望都拥有无限的美好。在这里我必须承认一点,就是在讲和她的事的时候,我犯了虚伪和想象的过错(虚伪的确是过错,因为我一直以真诚标榜自己;想象应该不算过错,但只要事情不对头就赶紧承认错误已经成了我的习惯)—那件发生在办公室的事只是出于我的臆想。起初我并不想承认这一点,甚至想依照这个思路,把我和她的故事继续下去。而现在我承认了自己的虚伪,完全是出于自己的良心。
不过,如果时空是可以并存的话,也许在另一个时间和空间里,那件事真的发生了。这么说的确有打肿脸充胖子之嫌,但讲这个故事已经让我觉得把自己赤裸地呈现在你们面前了,总应该让我留块布遮羞吧。
莫名其妙和绝望让苗训越想越怕。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变态已经无足轻重了,纯白色的女孩也无足轻重了,因为他已经不能回到当初的现实了。现在能做的只剩下了给现在的莫名其妙和绝望一个符合情理的解释。只有这样,他才能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苗训觉得这个解释最关键的地方就是赵匡胤为什么让他住进军人开封城。进人开封城对苗训而言是一个天大的好处,但别人给你好处,一定是想要从你这里获得更大的好处。这与我对她忍气吞声是为了和她上床一个道理。毕竟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到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以前苗训认为赵匡胤是因为喜欢他算命,才让他住进了军人开封城的。但现在想自己在军人开封城这些日子里干的事如果依照常理的话,赵匡溉早就应该把自己拧成麻花了。但是现在不但没有被做成麻花,反而变成了半神科学家。
其实赵匡胤的图谋一点也不难猜,至少在苗训看来是这样的,因为赵匡胤要造反这件事早就满城风雨了。苗训以前没往这个方向去想,是因为他被自己借住了,老是在琢磨纯白色的女孩和自己是不是变态。一个人在全心全意想东西的时候,总是很容易把自己借住。对这点我深有体会。
苗训已经知道了赵匡胤的图谋和造反有关,那他接下来就必须要弄清在造反这件事中,他的价值何在:如果我孔武有力,那赵匡胤可能需要我去冲锋陷阵;如果我善于机谋权变,那赵匡溉可能需要我幕后策划;如果我既孔武有力又善于机谋权变,那赵匡胤早晚得把我弄死,有这样的人在身边实在太危险了。而事实上,我既不孔武有力,也不善于权谋,除了算命之外,基本上无一技傍身。这样一来就可以得出结论,赵匡胤对我的图谋只能和算命有关,但一定不仅是算命那么简单,要不赵匡胤就没必要把我包装成了半神科学家,并还和陈传联系在一起了。
陈传的研究方向主要是天象学,而且楚昭辅那厮也是通过研究天象这个借口,把我定位成半神科学家的。那么,赵匡胤希望我做的事就应该和天象有关。这样一来这件事就再明白不过了,赵匡胤就是希望我给他的造反提供天象学的依据。
想明白这个问题,说明苗训在没有被自己懵住的时候,脑子还是很清楚的。而且到了这种时候,谁也不敢再借住自己了。另外,如果苗训真的是半神科学家,这个问题他早就应该明白了,正因为他什么也不是,所以才要想半天。
给造反找天象学依据这种事,和给上床找一个名义是一样的。是必须的,但和事情本身的关系不大。我给上床找的名义包括“有可能实现”和“寻找同类”,其实我也知道这些名义并不对,正确的名义应该是出于“爱”。但这种话我说不出口,就算说出来了人家也不一定信,因为在她的眼里,我好像总也没个正经的时候。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苗训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被卷人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那么现在剩下的问题就只有一个了—“该怎么做”。这绝不是说苗训该不该帮赵匡胤的忙,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如果还想舒舒服服的当半神科学家,还想住进官人开封城的话,让赵匡胤满意就是他唯一的选择。而且苗训心里还在想着,如果赵匡胤特别满意的话,甚至可能帮他找到纯白色的女孩。有这么厉害的人帮忙,就算纯白色的女孩只是臆想,也有可能把她揪到现实中来。给造反找天象学依据并不难,可以参照的样本太多了,任何人都能说出十几种乃至几十种花样来。比如可以声称看到北极星突然变亮或变暗,大家都认为北极星代表皇上,它的另一个称呼是紫微星。或者说太阳发生了变化,太阳也代表皇上。代表皇上的东西太多了。另外还可以再增加一些辅助证据,比如说看见了赵匡胤身上趴着一条龙,或脑门变成了手电筒,发出了一道直冲牛斗的光等等。
让别人相信这些依据也不难。因为苗训的身份是半神科学家,无论他说什么大家都会相信,而且说的越离谱就信的越坚定。绝对不会有人站出来问为什么他没看见,这属于很高深的学术问题。另一个原因是半神科学家和普通人不是一个物种,就象狗可以闻到人闻不到的气味一样,半神科学家也可以看到人看不到的东西,听到人听不到的声音。从没有谁会跟狗和半神科学家争这个。
这件事难就难在需要不露声色,这个要求是苗训自己提出来的。从这个要求可以看出苗训这个人其实一点都不傻。这主要是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首先,四处嚼舌头似的把造反的依据公之于众,绝对是一种很低级的做法。低级的做法会导致信任程度的打折,而且也有辱半神科学家的身份。要想获得赵匡胤的特别满意的话,就需要把事情干的高明点。另一方面的考虑是,就算赵匡胤造反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但也有不成功的危险,给自己留条后路也是必须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苗训仔细盘算了一下,就出门去找楚昭辅了。他觉得自己之所以会这么倒霉,就是因为这个家伙乱猜自己是半神科学家导致的,而且苗训认为楚昭辅的乱猜绝不是没有目的的,他的目的就是把自己拉进这趟浑水里。既然现在自己已经在浑水里了,那么这个家伙凭什么就该在浑水边上看热闹呢。他也已经想好了和楚昭辅谈话的开场白:“咱们做人不能这样!”我觉得苗训这个人虽然有点二,但一点也不傻。他最大的缺陷就是总也搞不清对象是谁。赵匡胤、赵光义和赵普虽然都在官人开封城里有房,但他们的脸都不是正方的,所以他们也不像其它的方脸官人们那样坚持官性。当城墙把进犯的消息送到赵匡胤耳朵里时,他的头发根马上就立了起来。
除了城墙和坚持官性的方脸官人,只有鬼才会相信进犯这件事是真的。城墙不具备分辨真假的能力,方脸官人根本就没有分辨真假的习惯。其实只要稍微想一下,就会发现这个消息有多不靠谱。大年初一的,你不休息人家还休息呢,谁会选在这个时候打仗。这一点在赵匡胤刚刚听到消息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他的脑子可不像方脸官人那么轴。让赵匡胤头发根立起来的原因不是他觉得进犯的消息不靠谱,而是当他把进犯的消息与造反的谣言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就发现这事实在太邪门了。就好像刚觉得有点饿,就有人给你送来一套法式大餐;或者刚看着某人别扭,他就在你面前被几个彪形大汉往死里打。赵匡胤这么想完全有他的道理:
1.如果真的有人进犯,赵匡胤是领着圆脸小伙子们出征的不二人选。
2.现在除了坚持官性的方脸官人们,大家都认为赵匡胤要造反。
3.团脸小伙子们很乐意跟赵匡胤造反,因为跟着他造反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
4.如果造反成功了,圆脸小伙子们就可当混蛋,而当混蛋是圆脸小伙子们最大的追求了。这样一来,除了城墙和方脸官人,所有人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进犯的消息是赵匡胤编出来的,目的就是领着圆脸小伙子们一起造反。赵匡胤和苗训都觉得被卷人了一场阴谋之中,都很被动,只能眼看着阴谋继续下去,这是他们一样的地方。人被动的时候心情都不会好,这点我也深有体会。苗训觉得阴谋的主角是赵匡撒,而赵匡胤还不知道阴谋的主角是谁,这是他们不一样的地方。这么看来,赵匡胤的心情应该比苗训还要糟糕。
这里有一点要补充,赵匡胤已经习惯了把所有邪门的事都跟苗训联系在一起了。
在赵匡胤眼里,苗训已经不只是个讨厌鬼了,还是个扫把星。虽然他不相信苗训有本事制造敌人进犯的假消息,但邪门的事总和他脱不了干系。另外,赵匡胤也不清楚赵普到底和苗训谈的怎么样,虽然最近办公条案上没有了《赵太尉今日运势分析报告》,但还是那句话,谁知道那家伙脑子里又琢磨什么呢。因此,赵匡胤觉得如果带着圆脸小伙子们离开开封城的话,必须把苗训这家伙捎上。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了什么事的话,还好控制一些。我一直以为赵匡胤喷苗训是因为办事留后手的问题。现在看来,已经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首先,赵匡胤没有造反的企图,也没有让苗训做任何事,事实上他倒是更希望苗训什么都别做。其次,苗训虽然给自己留了后手,但在留后手这件事里,也饱含了希望把事干得更好的成分。不过,事实上赵匡胤确实喷了苗训两次,而以他当时的心情,应该不是在和苗训闹着玩。
赵匡胤觉得自己特别委屈,除了方脸官人之外的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变态,还认为变态要造反。为了这个他已经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
先说变态这件事。
赵匡胤一向只对女人有兴趣,从不喜欢暴力或被暴力,从不留意女人的肚兜、裤头以及裹脚布等物品,更没有偷看女人洗澡或换衣服的习惯。总之,在性方面赵匡胤没有任何与众不同的嗜好,就连做爱的姿势都只采用最传统的传教士式。因此,“变态”这个词根本就不应该用在他的身上。如果你非要说他是变态的话,只能是因为他在性方面的表现太常态了。但是现在所有人都觉得赵匡胤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尤其喜欢SM,而且什么恶心事都干的出来。
对这件事赵匡胤百口莫辩。女人见了他都发不出辅音,没有办法进行交流。而赵匡胤还没有堕落到向男人解释自己性行为的地步,而且他还觉得男人并不关心你到底是不是变态(Homo除外),他们真正关心的是你到底能玩出多少种花样来。另外,这种事也没有上赶着解释的道理。总不能自己无缘无故站在马路中间,扯着脖子嚷嚷“我不是变态”吧。而且如果真的这么干了,反而让大家更加确认了你一定是个变态。
再说造反这件事。
如果真的造反,赵匡撒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失败,因为他的确有这个实力。但现在的问题不是成功或失败,而是他根本就没想过这么干。他和先帝是过命的交情,当今小圣上—也就是先帝的儿子对自己也相当客气,一口一个大叔叫着。大侄子嘴已经这么甜了,当叔叔的好意思抢人家东西吗。但现在所有的人都认为他要造反,而他也确实带着几十万个圆脸小伙子驻扎在开封城的附近。
赵匡胤还知道,在离开开封城之前,几十万个圆脸小伙子也许只是在心里想像一下当混蛋的甜头,但现在他们已经铁了心要当混蛋了。当然,这还是要归功于苗训这个扫帚星,这是他在行军的路上指着天胡说八道的结果。更让赵匡撒生气的是,他也跟着几十万人一起仰头看天来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是看热闹,后来才明白还是和自己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