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离此不远,不多时便已赶到。惠岸指点长生谷所在,远远可见神光湛蓝,妖气弥漫,谷中黑烟氤氲,隐隐见得旌旗招展,观其格局,果然是个高深奇阵。来到近处,但见阵中筑着一座高坛,坛顶竖着一面雷字大旗,迎风飘扬。阵门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都是妖精鬼怪死后打回原形的尸体,触目惊心。三人来到上空,已觉一股森然肃杀气象扑面而来,令人不寒而噤。
观音叹气道:“听那李天王说,这叫做什么‘诸天法相大阵’,瞧来云遮雾罩,难测深浅,可是滥杀妖人众生,毕竟魔障已现。此人坠落如此,已非我正道中人。”玉鼎听了,也是一阵叹息。
忽见上空一人迎面而下,瘦小身形,脚踏风火轮,手持火尖枪,乃是哪吒三太子,见了三人道:“三位来得可巧,家父在辕门等候多时了。”观音道:“相烦引路。”
哪吒引三人来到阵法以西扎寨辕门处,只见李靖领着一干天将出来迎接,观音问起军情,李靖说道众天将连日索战,那雷孝天见索战的不是佛门中人,理也不理,只叫我们让佛门弟子来说话。许多天兵天将还没攻入阵内,便已被他阵内的无形罡气一一挡了出来,进也不得进。长眉、降龙、伏虎、笑狮四位罗汉以及颂德、广目两位伽蓝现已陷身阵内,不得消息,又道:“晚辈按菩萨吩咐,已经把这附近的妖精鬼怪尽数驱逐在方圆十里之外,布下了天罗地网,不放半只进来。”
观音点头道:“很好,雷孝天这人如此顽劣,咱们这就去会会他。”李靖等人应道:“是!悉听菩萨吩咐。”观音对玉鼎道:“倘若待会贫僧有什么差池,真人不要藏珍,还望相助一二。”玉鼎道:“何必客气?菩萨这一出手,定然大功告成。只是此事牵连颇广,稍一不慎,祸端立启,还望菩萨以贵我两家和好为宗旨,暂且不要取他性命,只交由五庄观发落便是。”
观音道:“贫僧理会得。”说罢,足生莲花,现出庄严法相,领众人迳到阵门上空,观音道:“请李天王前去叫阵。”李靖领了法旨,越众而出,以“虎啸功”向阵中喝道:“雷孝天何在?目今南海观音菩萨、玉泉山玉鼎真人二位大驾在此,还不快快出来迎接。”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等了半晌,只听阵中一个清越的声音说道:“小道久候多时了,原来是观音菩萨和玉鼎前辈驾到,小道不能见礼,这里告罪了。”
观音道:“雷孝天,当日你败于佛门弟子之手,我佛慈悲,只将你移交五庄观发落,哪知你又逃了出来,更掳走了四位罗汉,禁锢了两位伽蓝,似此冥顽不灵,不但自不量力,抑且更令尊师蒙羞,却是何必呢?”
忽见阵门旌旗之下,一人儒服纶巾,腰悬宝剑,衣衫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身形安如泰山磐石,英姿勃勃,正是那雷孝天,道:“小道如此打算,实出无奈,八位佛女被你们囚禁起来,小道万万不能答应。还望菩萨交出八位佛女,还她们自由之身,小道甘愿受罚,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计较。”
观音道:“当日八佛女在曼陀山为妖之时,法力低微,朝不保夕,后来与佛祖结缘,到灵山听讲佛法,这才得道,江湖上称为八佛女,已是我佛门弟子。你身为出家的全真,不遵戒律,自甘堕落也就罢了,却去勾结八佛女,沾染红尘,更与其中一个叫做白佛女的结为夫妇,如此蔑视纲常,败德辱行,岂是修仙所为?非但佛门为你所污,抑且尊师也是脸上无光。”
雷孝天道:“菩萨所言,未免太过。当日八佛女在灵山听讲佛法,对其修为法力,确实有莫大的帮助。八佛女对小道说起此事,常自感念佛祖恩德。但自始至终,八佛女并没有正式拜在门下,更没有行过皈依之礼,何来佛门弟子之说?若说是佛门弟子,却不知灵山上哪位高僧菩萨是她们的师父?八佛女只不过因缘巧合,偶尔听了几课佛法而已,江湖上赠她们一个‘佛’字,那是艳羡他们有此机缘之意,而且八佛女行走江湖,也从不以佛门弟子自诩,充其量也不过是在家的居士而已,而晚辈与居士婚娶,却遭你们所忌,却不知是什么道理?”
观音道:“你也是个出家的道士了,五庄观自镇元子以下,哪个不守婚娶戒律?你娶了白佛女,败坏师门清誉,贻笑天下。”
雷孝天道:“菩萨所言甚是,小道身为出家全真,未能顿息尘缘,断绝俗念,已是犯戒非小,而与白佛女成亲,更是大大的不该,但小道之罪,全在己身,自有恩师处置,与八佛女无干,也与佛门无干。”说到这里,忽地跪下磕头道:“菩萨垂鉴:小道自知有亏师门,诚心悔改,但有一心愿,只求你们放了八位佛女,还她们自由之身,晚辈答应不跟她们来往,从今遵守礼法,如有降罪,全由小道一人承担便是。”
玉鼎真人道:“雷道友,你无视礼法,有错在先,如何还要执迷不悟,顽固到底?”
雷孝天磕头垂泪道:“真人在上,请听小道陈情:小道自知有错,情愿禁锢终生。但八佛女并非佛门弟子,可没有半点过错。况且上次晚辈攻打大乘宝塔之时,曾听得寺中僧侣传言内子白佛女已怀有身孕,但仍被下在天牢里,衣食无着,委顿已极,佛家讲究慈悲为怀,如何却要苦苦折磨身怀六甲的女子呢?”说到这里,忍不住动了真情,声音也在微微发抖,显然恼怒之极。
玉鼎听了,对观音道:“他说白佛女已有身孕,这是真的吗?”观音道:“不知真假,贫僧并没有听说此事。”雷孝天道:“这是晚辈亲耳所闻,千真万确。否则晚辈也不至于这么着急,掳了四位罗汉作质了。”
观音道:“雷孝天,你身为出家全真,居然自犯戒律,与白佛女私相授受,做下那苟且之事,又在大乘宝塔兴风作浪,扣押我教弟子,现今又布下阵法,杀害众生精灵,种种罪行,岂能善罢干休?我现在劝你,赶快放了我教弟子,自回五庄观请罪,镇元子即便保你不死,也要把你带到灵山来,听由佛祖发落。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雷孝天道:“菩萨好意,小道心领了,只是恕难从命。”
观音道:“冥顽不灵,执迷不悟,可叹!可叹!雷孝天,你布的这个阵法,虽也有些奇处,但在贫僧看来,也不过如此。”雷孝天道:“小道这个阵法,的确毫无用处,不敢请教菩萨指点。”观音道:“指点二字,可不敢当,贫僧这就下去瞧瞧。”说罢,脚踏莲花,缓缓向阵中降落。
玉鼎真人忙劝阻道:“菩萨,雷道友是后辈弟子,何须你亲自破阵?咱们且自回去,回禀玉帝,再作计较。”观音竟不回头,身影已为阵中黑雾掩没,只隐隐见得一道祥光,缓缓向东移去。
众人正凝望间,忽听得远处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玉鼎道兄,见到我那孽障了吗?”众人忙朝发声处看去,但见一个身着灰衣的老年道士乘云而来,认得便是地仙之祖镇元子,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道姑,乃是徒弟孙宝君。
玉鼎真人见了大喜,忙上前相迎,道:“道兄来得正巧。”镇元子混名与世同君,若按辈分论,玉鼎真人尚较镇元子为低,但二人相交已久,一直以平辈论交。李靖众人都上前厮见,施以晚辈之礼。
正叙礼间,忽见西方一缕佛光照耀天际,潋潋如水,也有数人乘云而来,到了近处,认得是灵山雷音寺的目犍连,他身后是四大金刚。那目犍连乃如来佛座下的嫡传弟子,众弟子之中历来公认神通第一,与舍利弗齐名,舍利弗以智谋见长,目犍连则以神力著称,都是佛教中位尊望重的人物。
众人相见,目犍连双手合十道:“镇元大仙,没想到你在这里。”镇元子道:“有劳大师远来,老道也是刚到而已。”目犍连道:“大仙,年前你那姓雷的弟子在大乘宝塔闹事,我们尊敬你是地仙之祖,这才把他交给你发落,哪知你竟让他逃出来,更掳走了我佛门弟子,不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这次又如何处置?”
镇元子见他一来便咄咄逼人,不免心中有气,但来时早听执事说明因由,也知雷孝天罪孽太大,难以善罢干休,叹道:“如何处置,悉听尊便。”他身后徒弟孙宝君心中不忍,道了声:“师父……”镇元子也不回头,孙宝君自身份太低,不敢多说。
目犍连合十道:“如此甚好!只因事体重大,我们要把交他给佛祖发落,大仙勿怪。依贫僧之见,姓雷的罪恶滔天,怎么也得禁锢他一千年几百年,方解此恨。”孙宝君听了,不由得身上一阵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