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陵落午后一直有小憩的习惯,储秀宫的宫人都知道,所以红绿回来也不急着去伺候秦陵落,只吩咐了小太监收好药膏,然后就回了自己的厢房。等雨晴拿来了伤药来,仔仔细细的给她涂了。
红绿看着雨晴低眉顺眼的样子,越发来劲,言语更加不客气,拈三拈四的又排揎了雨晴一顿。雨晴十分气苦,却也没办法,一来红绿颇受秦陵落看重,是秦陵落跟前的心腹,她根本比不过;二来也是她自己性子软弱,遇事总想着息事宁人,哪曾想这样受的欺负更多呢?
雨晴从红绿那儿出来,越想越难过,又不好哭出来,只能低着头自己慢慢走,却不想突然撞上了一个人。雨晴慌忙之下身子一蹲就要告罪,却被人一把握住手腕拉了起来,抬眼一看,是一张盈盈笑着的脸。
金日忽坠,玉兔又西升,转眼就到了百花节。
这几日秦陵落因烧了安倾和的绣品而分外高兴,也终于安下心来,不再去找长春宫的麻烦。只一边在自己宫里练着编好的舞曲,一边命红绿不停地去太医署配药。她尚自不知药已被动了手脚,只一味贪图药效,每日都用得极凶。此举正中安倾和下怀,闵江也很是乐见其成,每次都亲自配药,将换了七曲花蕊下来的滴露牡丹一点点加到药膏里。说起这滴露牡丹其实也是一味珍贵的药材,药效比起七曲花蕊来更甚,几乎是立即见效。所以秦陵落才会用得疯狂,但它药性霸蛮且兼性属阴寒远不及七曲花蕊温和,透过人的机理就慢慢进了骨血。日久天长,再强健的身子骨只怕也是受不住的,更何况是秦陵落这样的弱质女流?真有了爆发的一日,怕是就一病如山倒了。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只说这日是百花节,内务府早早就忙了起来,按照先前的准备,一样样去布置。按规矩百花节的宴席都是要摆在太和殿的,但今次皇上高兴,意欲与群臣同乐,所以下令今年的就摆在了御花园中的怀英榭里。到了晚间,万千缤纷芳华再衬一轮明月,不由得便让人赏心悦目。
晚宴尚未开席,各路妃嫔都汇聚在乾清宫东西暖阁里,等待着宫殿监奏请。只见此刻暖阁里处处芸香鬓影个个皓腕玉颜,尤其秦陵落发梳惊鸿髻上头各一支碧玉镶嵌珍珠意钗,淡樱缀碎玉的丝结窝在发髻后,纠结间与青丝成双。左右髻环由下往上还各自斜插着一支田玉雕琢玉兰飞蝶步摇,随着秦陵落的一步一履颤颤巍巍,直如活物般有趣。秦陵落额前还着金粉画了一枚霞红梅花钿,再加上那一身月白蝶舞双菊抹胸底桃红底色繁复华丽蹙金线龙凤尾裙,那双双色缎孔雀线珠芙蓉软底鞋,真真是美人适逢月中来。饶是心中还在生着气的龙飞玉看了也不觉眼前一亮,尤其那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雪白直如透明的肌肤,都像春风吹进了龙飞玉的心,骚动不能停止。龙飞玉不禁伸出手拉了秦陵落近前,和声说道:“最近都没的好好吃饭吗?瞧你消瘦的,朕都心疼了。”秦陵落闻言脸色酡红,臻首微垂,万千娇柔道:“有劳皇上挂念,臣妾一切安好。只是心中颇为挂念皇上,臣妾知道皇上胸怀天下忙于政事,但是也别疏忽了龙体,毕竟只有皇上身心顺遂才是万民之福啊。”
“爱妃有心了。”龙飞玉听后感慨的拍了拍秦陵落的素手,而后就命宫殿监传唤,带着嫔妃们往外走去。
直到秦陵落和龙飞玉相携着走远了,安倾和才扶着唤玉的肩从一棵沉香木刷红漆雕龙琢凤的柱子后出来,嘴角含着一丝似笑非笑。
皇上入宴,乐师当即便奏起了中和韶乐。乐止后,先是嫔妃们在安倾和的带领下行了拜礼,丹陛大乐又奏起。而后是群臣行跪礼,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龙飞玉高高坐在龙椅上,挥手请群臣不必拘束,然后从李朝喜手中捧过金杯饮了一杯酒,取过象牙镶银头玉尾的箸尝了一箸菜,下面的臣子和嫔妃们这才举杯敬酒,高呼祝词:“一祝我国国运昌隆天下太平,二祝我皇龙体安康永享万岁,三祝后宫子嗣昌盛千秋鼎盛。”龙飞玉一一举杯应着,唇边始终挂着一抹得体的淡笑。等到看到今晚坐于妃嫔首座的安倾和时,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只见今晚安倾和一改往日肃穆恭谨的打扮,梳了一个朝云近香髻,穿一身樱红襟绡沙新衣。发髻上戴着点金滚珠步摇精雕琉璃玉飞凰逐月簪和一抹银链缀蝴蝶抹额,小巧如白玉般的耳朵上坠着一副明金海东珠坠,如姣姣凝脂的腕上套着素金绞银丝镯。这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淡雅不失娇俏,妩媚更兼大方,顾盼流转间那双似愁非愁桃花目愈加含情。龙飞玉越看越高兴,不由得就多喝了两杯。旁边服侍的李红喜朝着皇上欢喜的眼神看过去,然后不动声色的另取了甜甜的樱桃果酒来续上。毕竟照皇上这么个喝法,九谷露酒未免太伤身了呢。
眼见开了宴,一时间大家就开始了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很是热闹。
忽而席间人影微动,近日比较得宠的莺贵人已走了出来,走到宴席中间铺了厚厚的红毯的过道上跪下道:“皇上,今儿是百花节,是好日子,臣妾虽然不才,却也愿以一歌祈祷上天佑我大陵佑我陛下!”
龙飞玉闻言很是高兴,“爱姬的歌声美妙异常,今日若能放喉一歌必能上达天听!哈哈哈!”
“臣妾遵旨!”
莺贵人再福了一礼就拎着长长的粉黄色裙裾转身,示意宫廷乐师奏乐,舞女们起舞。待到清清脆脆的音乐声响起来,场面就安静了不少,等到莺贵人一开口,就更是安静。难得歌声甜美又高亢空灵,惊鸿入耳大家不由都如痴如醉。
安倾和微眯起眼,也一边听一边盘算,暗道这个莺贵人还真是有几分本事,人看着不怎么上道,却有副好嗓子,怪道能得宠了。安倾和想着却听得旁边有人不屑的哼了一声,不用回头安倾和也听出来是谁,不由暗笑今晚可真是热闹啊,能歌善舞的都来了,就是不知道谁才是赢家呢?
一歌而毕,莺贵人得了不少赏赐,喜盈盈的谢了恩才退下了。那幅得意的样子真是如针般扎着在座妃嫔们的眼,一时想要登台献艺的不乏其人。
龙飞玉依靠着龙椅硬硬的靠背懒散地看着底下的妃嫔们争宠,眼底有笑也有淡漠。
直到秦陵落走出座位,对着龙飞玉柔柔一拜,桃红色的裙摆漾开,如洒了满地落英:“皇上,臣妾为今年的百花节特意编了一曲春藤雪落,献给皇上以求大陵永远瑞雪兆丰年。”
龙飞玉听了微直起上身来,脸上有一丝玩味,“哦?爱妃特意编的舞?那朕真有些期待了,我大陵谁人不知秦妃的舞从来都是只应天上有啊!秦妃还不快快舞来,让朕好好看看!”秦陵落闻言有些娇羞,似嗔非嗔抬头看了龙飞玉一眼,然后回道:“是,皇上,臣妾遵旨。”
婉转的笛音缓缓响起,秦陵落挥起长长的衣袖绕着四周围轻盈快速的舞了一圈,然后转到殿前忽的萎顿在地,以一种哀伤的姿势倒伏,她整个人就像一汪春水柔软得不可思议。宴席上本来一直不曾停下来的小小的杂音,到了这时也已经完全销声匿迹了,大家唯一能听到的就是秦陵落舞动的时候衣袖轻柔的摩擦声。此刻在他们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桃林,桃花盛开了,很美;桃花遇见白雪凋零了,更美。
就连安倾和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秦陵落真的无一处不婉约,她深深叹然,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轻柔得如同一团薄雾轻云,脱俗得又似清雨梨花低下柔枝,美到让人不忍移目。尤其是那一截柔软的腰肢,精灵般舞动,看似瘦弱又暗蕴力道,不止群臣就连皇上也已经被迷的找不着北了。
安倾和看着这些心下暗暗有了数,看来红绿拿回去的药她是都用了,不然短短十数日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长进,生生瘦了两寸腰还不损姿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