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一时语塞,回神之后惩罚性地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她这才费力地睁眼,“是什么?”
他不答,重新抖擞精神,将她抱起,快步前行。
“是什么?”她又问了一遍。
“狗。”他只答了一个字,就不再理她。
“狗?”她忽然想起之前在恭王府的晚餐上,她在众人面前说自己被野狗亲过,当时他的表现是多么的搞笑。
见他缄默,她呢喃了一句“英俊的野狗……”,随后,半阖上眼帘,意识在半昏半醒之间游离。
半个时辰之后,疲惫不堪的贝御风终于走上了主干路,怀中女子已经再度濒临晕厥。
“薇音,不能睡哦……”他的喉咙沙哑得像嘶吼,但语气依然温柔。
一路上,他已经不知说了多少句“不能睡”,她每次都用一个“嗯”字做回复。
这一次,她没有应声,却费力地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臂,触摸了他的脸颊。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尽管他脸上的肌肤已经被寒风吹得冰凉,她的手指比他的脸更冷。
“别怕……,我有九条命……”她用分外愉快的语调安慰道。她确有九条命没错,但是已经用掉了八条,死过八次的猫,第九次死亡就将是永远的离去。
“九条命?”他撇了撇嘴,放低声音,“你当你是只猫吗?就算是猫,也未必真有九条命。”
她的美眸慵懒地半睁着,“你的声音沙沙的,真好听,充满了欲念的声音就是这样的……”
在这生死攸关的紧急时刻,她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鱼薇音,你能不能正经点?”他绷着脸,有些不高兴。
真不懂这女人究竟是想怎样,竟然在生死关头心系风月。
她任何时候都敢于不按套路出牌,往往让他没有应对之策。
就像冒充外域舞娘那一次,他的心脏全程不负重荷;还有她对皇上的态度,简直比公主们都随意,每次她跟皇上对话,都叫人不得不替她捏一把汗。
难道她是上天派来专门折磨他的吗?
“我很正经的……”她艰难地喘息一刻,“天寒地冻的……,难道你觉得我在勾你吗?”
“你再胡说,信不信我在这冰天雪地里把你办了?”他虎着脸威胁道。
她想大笑,可是根本没有力气笑,只是露出了洁白的贝齿,“你不怕冻伤吗……”
“你!”他被气得语结,真想撬开她的小脑袋瓜,看看里面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隔着棉衣,他感觉不到,其实她已经浑身滚烫,神志在高烧下已然不甚清楚。
就在郁闷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隐隐的马蹄声,遂,停下脚步,分辨声音的源头,预备喊话求救。
稍后,几个骑着快马的侍卫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及至近前,侍卫们勒紧缰绳,停下来,并纷纷下马,单膝下跪施礼。
“小的们奉皇上口谕,前来接应昕王爷和谨王妃。”为首的侍卫禀报道。
贝御风点点头,走到一匹马旁,将怀里的女子轻轻放在马背上。
此时,她已经彻底没了意识,身体软绵绵的,手脚耷拉着,满头青丝也散落开,被寒风吹涤飘荡。
男子没有再呼唤她,而是将自己身上的锦裘脱下,裹在她身上,紧接着,翻身上马,带着她策马狂奔。
本是寒冬时节,即便穿着厚实,在户外也会寒意十足,贝御风一身单衣驰骋在风中,其寒冷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
后面的侍卫们意识到了这一点,试图追赶上昕王爷,把他们的厚衣裳给他,奈何他挑选的那匹马是脚力最好的,他们的马匹根本追不上。
当马儿跑到营地的时候,贝御风已经被冻僵,却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勒了马缰绳。
然而,只是令马儿减下了速度,却没能令它停下来,还是祖义飞身上前,强行扯住了缰绳,使还在奔跑的马儿逐渐停下了脚步。
“快……救她……”无暇顾及自己,昕王爷僵硬的嘴巴里吐出几个字。
“是。”祖义将马背上的女子抱在怀中,奔御医的住处冲去。
这时,一直紧绷神经的贝御风终于松懈下来,放开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缰绳,一头栽下了马背。
“王爷——”
“王爷——”
才追上来的侍卫们眼看着昕王爷从马背上跌下,便齐声喊着,纷纷下马,将主子围了起来,随后,七手八脚地将他也抬去了御医们的住所。
稍后,皇上在明贵妃的陪同下闻讯赶来。
“如何?”一国之君没有急着探望儿子,而是先来到了谨王妃所在的房间。
御医躬身施礼,神色焦虑,“回禀皇上,谨王妃的手臂受了箭伤,失血过多,以至晕厥。”
“箭伤?”皇上顿时龙颜震怒,“伤势如何?”
“回皇上,伤势虽不致命,但现在是冬季,伤口被冻过,想要恢复实在是比较麻烦的事情……”
“朕不要听这样的言辞!你只告诉朕,谨王妃能不能痊愈?”
龙威之下,御医“扑通”跪倒,身子颤抖,“皇上,谨王妃的性命确无大碍,至于手臂能否保住,微臣只能尽力一试,恳请皇上饶臣不死……”
“尽力一试?”皇上脸上的一块肌肤抖了抖,凤眸眯起,“从现在开始,你的命就系在谨王妃的手臂上!她的手臂保住了,你就性命无虞;若是她有个什么缺失,你就等着去喂饱围场里的猛兽吧!”
说完,不理求饶的御医,转而去隔壁看望儿子。
其时,贝御风已经苏醒,几个侍卫在御医的指示下,从外面端来积雪,为他擦拭手脚。
——用雪水擦拭冻僵的身子,令其恢复血液循环,这是处理冻伤的良方。
“风儿……”皇上坐在榻边,望着浑身通红的儿子,眼中现出疼惜之色。
“父皇……”贝御风的声音比之前还要嘶哑,“谨王妃如何了?”
皇上沉吟片刻,“御医在尽力保住她的半条手臂。”
男子听了,痛苦地闭上眼睛,“我应该走得再快一点的。”
父亲的大手搭在了儿子的肩头,“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谨王妃明明是跟祖义一起去学骑马的,后来祖义独自回来禀报,说王妃的马儿脱缰跑走,朕这才派人去寻找她。你怎么会跟她在一起,而她又是怎么受的箭伤?告诉父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父皇,是这样的……”贝御风便把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父亲,自然是简明扼要的。
“如此说来,射箭的人未必是要取谨王妃的性命……”皇上望向儿子,眼神里浮现波澜,“可能他要杀的是你或者你二哥!”
“儿臣也是这么想的。”忽然想到了什么,“父皇,二哥现在还没回来,可能是与偷袭者遭遇在了一处,请您赶快派人去相助,若是对方的功夫高,二哥恐要有性命之忧……”
皇上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只是微微颔首,并未恐慌,随即让大太监传旨,将所有的大内侍卫一并派出,去寻找恭王爷。
祖义听说众人去寻他家王爷,便也跟了去,没能保护好谨王妃已经令他万分内疚自责,若是主子再有个什么不测,他这个做贴身侍卫的就无颜活在世上了。
然而,撒出去的人马没有任何音讯,恭王爷竟自行回来了。
和他一同回来的,还有淳王爷贝傲霜。
当他们出现在皇上面前的时候,两人都已经伤痕累累——老二身上的锦裘被刀子砍得四分五裂,里面的青色锦缎衣服上多处染血;老三的样子看起来更惨,不仅身中数刀,就连俊美的脸庞上也划出了伤口,估计这张脸是要毁了。
“你们两个,究竟这是怎么了?”皇上并未如忧心四儿子那样关心老二和老三,诘问的口吻仿佛他们不是他的孩子似的。
负伤而归的恭王爷和淳王爷来到父亲面前,两人的惨样并未勾起一国之君的怜惜。
“你们两个,究竟怎么了?”做父亲的不满地问道。
贝凌云冷厉地看了贝傲霜一眼,“你自己跟父皇坦白吧!”
贝傲霜的脸上覆着血迹,看不出什么表情。沉默片刻,他跪在了父亲面前。
“父皇,谨王妃是我误伤的,请您赐罪。”坦然承认,没有求饶,更没有狡辩,完全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皇上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定定地看着三儿子,似乎要从他那受了伤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贝凌云瘸着腿往前走了一步,“启禀父皇,以儿臣的判断,他并非是误伤谨王妃那么简单,应该是暗杀我和四弟不成,才射伤了谨王妃。”
皇上望着二儿子还在渗血的伤腿,依旧保持缄默。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一个带着香风的人影冲进门来,跑到贝傲霜身侧,抱着他就开始恸哭。
“霜儿啊……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把你伤成了这样?”捧着儿子的脸,仔细打量,满眼的痛惜,“是哪个杀千刀的把你的脸给毁成了这样?”
做儿子的不予回答,她便扭头看向自己的男人,“皇上,您要为霜儿做主啊……可怜他这么俊美的一张脸,怎么会伤成了这样……”
皇上的眉头蹙了起来,脸上浮现出无奈的颜色。
“蜜儿,你且稍安勿躁,先问问你的好儿子都做了些什么吧!”
明贵妃一愣,皇上很少当众称呼她“蜜儿”,尤其还是在儿子们面前。这不寻常的表现似乎预示着他要做出什么令她失望的事情,因而先用昵称来安抚她的情绪。
“霜儿,告诉母亲,你做了什么?”她转头去问儿子,希望他能够澄清自己。
贝傲霜又重复了一遍刚刚对父亲说过的话,还是没有求饶。
听了儿子的话,身经百战的孔蜜儿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冷静一霎,转而望向了贝凌云。
“恭王爷,是你亲眼看见傲霜将谨王妃射伤的吗?”不再如方才那样冲动,口吻镇定,思维有序。
恭王爷摇摇头,“这难道还要凌云亲眼所见吗?他已然亲口承认,是他射伤了谨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