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漫天的时候,我正开着车子向老家驰骋,微微的,有点走神。
我叫马小龙,住在子长,是个碌碌无为一事无成的人。非要在我身上找出点特殊的地方,大概只有生日。
我出生在一个很特殊的日子——鬼节。
中国有四大鬼节,分别是三月三、清明节、七月十五、十月初一。我就是十月初一出生的。
在我的印象里,其他鬼节都还好些。就清明节,像是跟我犯冲,一到这天,便诸事不顺。而且天气总是不好,不是阴天,就是刮风下雨。可能这也跟牛鬼蛇神出没有关。
今天是农历2002年2月28,也就是清明节,刮着大风。
陕北地处黄土高原,植被不多,因此一遇上大风天,便只见黄尘不见人。今天就是这般。
那呼啸的狂风肆虐着天地,发出阵阵“呜呜”声,就像是厉鬼的呜咽。
这样的天气本不该出来的,可一个小时前,我被父亲大人的远程遥控指挥,打电话让我回去给爷爷奶奶烧纸。
正所谓父命难违,而且我也好久没上过坟了,于是也没有推辞,买了些供奉用的东西往老家赶。这风,是在我走到半路上时忽然刮起来的。
我把车子停在灵梁山下,然后提着一大堆的东西往山上爬。
灵梁山是一座荒山,也是埋我爷爷奶奶的地方。我马家老祖宗,也都埋在了这里。山从山脚到山顶,全是坟,也可以说这是一座坟山。
我上完坟,便赶紧往山下跑。直到下了山,才想起一件事来。
按照陕北的习俗,在给嫡长辈烧完纸,上完供品后,还要在旁边画一个供魂滩。也就是用棍子画一个圈,把剩余的供品全放进去,让别的孤魂野鬼来吃,不然长辈的鬼魂就会被其他的孤魂野鬼欺负。
我回头往山上看了一眼,坟头在狂风中若隐若现。而耳畔,也响起了父亲曾说过的话:人有三魂,分别为生魂、游魂、和守丧魂。
生魂会投入轮回,投胎转世;游魂四处漂泊,最终消泯;最了不得的,是守丧魂。
通常人们说路上遇到了鬼,那大部分是游魂,没什么攻击力。至于守丧魂,则忠心的守着棺材里的尸骨,半夜鬼哭,多数是由守丧魂发出。
守丧魂一般不出墓,除非有盗墓贼挖开坟墓,引起它的愤怒。守丧魂出墓必化厉鬼,这又叫出墓鬼。
出墓鬼可以行走在阳光下,和正常人没任何分别。可一旦被出墓鬼缠上,那只有死路一条。
回过神来,我把外套向上一拉,顶在了头顶。然后在狂风中,提着剩余的供品,艰难的向山上走。此时的风,更大了。
到了山顶,我赶紧画好供魂滩,跪在地上忏悔。有风沙吹在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忏悔完,不远处老槐树下的一堆新土引起了我的注意。山顶是埋老祖宗的地方,就算村里死了人,也绝对不会埋在这里。
我走过去,看到一个垂直向下,直径大约一米五左右的圆形盗洞,顿时连眼睛都直了。
喜欢幻想和收藏的我,对盗墓多少有些了解。从这个盗洞的规则程度判断,盗墓的应该是专业人士。
可接着,我就陷入了沉思。
盗墓,又叫倒斗,斩膛,摸金。
以长江为界,盗墓者分南北两派。江南墓像斗,因此盗墓又叫倒斗。北方墓像膛,所以北方人盗墓,也叫斩膛。
盗墓以手法划分,分别有摸金、发丘、搬山、卸岭、斩膛等。以盗墓贼活动区域划分,又有长沙帮、***、广东帮、关中帮等。
南方人盗墓喜欢用巧技,多以风水堪舆,再结合望闻问切来寻找古墓的位置,盗洞多为圆形。而北方盗墓贼则多用巧力,从找墓探空,到凿洞起宝,都选择最省力的方法。
在这黄土地,方口的盗洞才是最合适的,不但便于进墓室,而且盗洞也不容易坍塌。因此从圆形盗洞判断,盗墓贼并不是我们陕西一带的人。
最值得怀疑的,就是发丘将军和摸金校尉。
发丘将军和摸金校尉都是以艺术见称的盗墓贼,也只有这两种人,才能打出如此规则的盗洞。
我用手挡在额前向下看,膛子里那几个瓦罐,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
专业的盗墓贼每次盗墓,总会在膛子里留下两三件东西。这不是给后来的盗墓贼准备的,而是怕引起守丧魂的愤怒,怕它变成出墓鬼。
出墓鬼的故事我听过不少,但有些不信,倒是很想进膛子里看个究竟。
在五代十国时期,我们马家还出过两个皇帝。一个叫马殷,一个叫马希声。
马殷是木匠出身,后因战乱投入军中,建立了南楚,当了南楚的开国皇帝。马殷死后马希声继位,可是他继位没几年,就被南唐给灭了。
“这会不会是那两个皇帝祖宗的墓?”
我心中充满好奇,低头看了看手表,才下午五点多。于是我在盗洞口比划了一下,当即撑着盗洞的两壁,“蹭蹭蹭”下到膛子里,带落了不少黄土。
我拍落身上的黄土,这才发现膛子很小,却是用墓砖砌成。靠里处有个棺材窑,棺材就放在里面。
膛子里光线暗淡,于是我打开随身携带的微型手电筒,向棺材照去。
棺材头的雕花是鲜红的颜色,上面就像是刚被人刷了一层红漆,妖艳而又诡异。棺材板的缝隙间,还夹着几缕白毛。
我吓的连忙后退,差点把手中的微型手电扔掉。慌乱中,我的右脚不小心踢到一个瓦罐,只听“喀啦”一声后,瓦罐碎成两半,从里面滚出一颗被黑发包裹的头颅来。
我急忙转身,可就在这刹那,好像有什么东西拽着我的衣服,难以向前移动。
我咽了口唾沫,双腿像筛糠一样颤抖。刚抬起腿,身后的力量就大了一些,竟拽着我向后退了一步。
我是真怕了,这么诡异的事情,还是头一次碰到,吓得都快哭了。
我颤抖着说道:“老祖宗,我是看你墓被盗,所以下来看看的,求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一说完,我便再次抬起脚,但是又被拽着,后退了一步。
我慌忙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扔向身后,继续说道:“老祖宗,这点钱是我孝敬您的,再怎么说我也是您的子孙后代,求求您放了我吧。”
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一点也不假。在扔出八十多块钱后,我终于感觉到身后一松。双手撑着盗洞,赶紧从盗洞爬了出去。
此时的狂风更骤,吹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我拼了命的往山下跑。可这毕竟是一座坟山,山上荆棘密布,杂草丛生。再加上天昏地暗,因此被绊了好几个跟头。身上,脸上,很多地方都受了伤。
到了山下,我刚刚把伸到车把手前,车门忽然自动打开,一团黑发从里面探出。
我尖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出车里下来的是个女子,手里还捧着一束鲜花,提着供品。
漫天飞舞的黄沙遮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她的面容。
“你是谁?”我颤抖着问了一句。
女孩拍了拍酥胸,长出一口气,没好的道:“我是谁关你屁事?”
说完,她又开始埋怨,“这鬼天气,还怎么烧纸。”
听她的口音,并不是我们村的。我有些奇怪,这灵梁山埋的都是我家先辈,怎么还会有外人跑来烧纸?难不成,这是哪家的媳妇?
站起身,我这才看到车子上的宝马车标,旁边才是我的桑塔纳2000。
钻进车里,车子却怎么也发动不了,就连车厢灯也打不开。
我捏紧拳头,紧张的坐在驾驶席上,觉得整条山沟都变得阴森恐怖起来。
几分钟后,女孩从宝马车上下来,敲了敲我的车窗。
我打开车门把她拉进车里,然后快速的锁死车门。
做完这一切,我才颤抖着,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取出打火机“啪啪啪”打火。随着火石和砂轮的摩擦,车厢里一闪一闪,可是火却怎么也打不起来。
忽然,她口中发出“啊”一声尖叫,吓得我把叼在嘴里的香烟都掉在了腿上。
她惊恐的看着我的大腿,我的目光也随之移动。一看大腿上的东西,顿时被吓的一个哆嗦。这哪里是什么香烟,分明是一截细长的手指骨。
我把手指骨从大腿抖落,却在忽然间,听到一阵喜气洋洋的唢呐声。
两个胸前绑着大红花的唢呐手吹吹打打向我们走来,后面跟着一头毛驴,毛驴上坐着一个人。
以毛驴迎亲,这在老早以前的迎亲方式。现在为了赶时髦,都换汽车了。而且这灵梁山附近,根本没有住人。
我紧张的注视着那头毛驴,旁边的女孩也被吓的面无人色,浑身都在颤抖。
忽然,车门自动打开,黄沙涌入车厢,吹进了我的双眼。而我的身体,也像是忽然悬空,怎么也动不了,眼睛也睁不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感觉屁股一疼,落在了地面。
耳畔,传来一阵幽怨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