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篱看见那绯色的轻薄羽翼，深吸一口气，缓缓伸手探去，在双手触及之时，脑中“轰隆”一声，恍若天雷地火。
修竹眼见着面前姑娘面上的血色一丝丝退却，变得苍白无比。她双手紧紧攥着那件纱衣，十指骨节泛白，眼神恍惚不知看向何处。半晌，她站立不稳，摇晃着几欲摔倒，修竹忙上前将她扶住。
“你可是又看见什么了？”修竹给她倒了一杯水，待九篱气息平稳，才试探着问。
九篱闭了眼，半晌才睁开，她缓缓开口，声音里满是疲惫：“我看到……两个女子。一个是朝歌，另一个我却不认得，她二人很是亲厚。”
“两个人？”修竹皱了皱眉头，“可是与我相识之前。”
九篱眯着眼，点点头缓缓应道“嗯，是与你相识之前，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她的妖灵还是完整的。”
修竹默然，他自是知道，朝歌所患的不治之症，就是她日渐破碎的妖灵。他曾试探着询问她的过去，她生命孤苦无依又孱弱不堪的缘由，而她的回答皆是一众相仿的微笑和摇头。这样一个迷一样的女子，曾经热烈地陪伴了他十几年，而后独留他用几百年的光阴来思念，轻得像一片羽毛，又重得承受不起。这么多年来杳无音信，他不是没想过最糟糕的结局，可他就是不愿放弃那个笑靥如花，美眸如天上璀璨星辰的姑娘，不愿相信她是死了。
“那你可知，朝歌现在何处？”男人摒住呼吸沉声问道。他的心在狂跳，期待得有些发抖。
“我的灵力，怕是不能预知她的下落。”九篱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遗憾。她不是看不到面前这个俊朗男人眼中的期待与慌张。虽然“灵犀”难得，不宜外露，可她既然答应了帮忙，就一定会尽全力。只是这灵犀之力只能窥见过往，却不能预知未来。
修竹眼中有些细碎的光芒渐渐幻灭，不过也只短短一瞬，便恢复了常态。他的神情有些疲累，夹杂着沉痛与无奈“那我大概还需要再等等吧，再等等，她兴许就自己回来了。”
九篱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一个人一辈子到底有多长呢？年轻时满心欢愉地与命中那人相遇，许愿饮酒赋诗共赏风花雪月，而后漫长的茶米油盐争执吵闹，再后一人先行离去，留下那人用余生长久怀念，了此残生。所以说，两人还是不要爱得太深了吧。想到这，九篱面上有些不忍，“其实，除了等待，你还有一个办法。不过，我不能保证你一定能找到她。”
修竹听她这样说，猛地抬起头，眸中灿烂生辉：“姑娘快请说。”
“你需找到另一位女子，她唤作姐姐的那位，她兴许知道朝歌姑娘的下落。”九篱点点头道。
“另一位女子？”修竹哑然，半晌唇边遇到一丝苦涩的笑意，“我连那姑娘的容貌都未得见，又怎知她身在何方，这方法比之等待也简单不了多少。”
九篱犹豫了一下，心想自己已经动用了灵犀之力，不如就再帮他一把，于是道：“伸出手来。”修竹迟疑地伸出左手，指尖轻触九篱的掌心。自那处有一些细碎如沙的东西在两人掌间流动。修竹不自觉地闭上眼，感觉有丝丝清凉游弋全身。修习“灵犀”之人，假使心中愿意，便可将心中所想眼中所看传给他人，而此时，修竹看到的正是九篱用灵犀之力察觉到的过往。
半晌，九篱额前有细密汗珠浮现，她沉声问：“你可记仔细了？”
修竹点点头，那女子有倾城之貌，一颦一笑全是风华。“你与我，可曾在什么地方见过？”九篱微微蹙眉，她在触及修竹的手指时，脑海中有零星画面闪过：远处一个持着长剑的红衣女子，一身凌厉煞气，漫天飞舞的雪花，呼啸而过的山风……九篱感觉天旋地转，头疼欲裂。她用手紧紧扣住太阳穴，不能再想了，怕是要出现幻觉了。
修竹见她这个样子，赶紧扶着她坐稳，又替她斟了一杯热茶，这才说：“假使我曾有幸与姑娘见过，恐怕也是五六百年前的事了，可惜过去我受过伤，忘记了一些事情。不过昨日一见姑娘，我便感觉分外亲切，我想我同姑娘多少还是有些缘分的。”
九篱听他这样讲，嘴角立刻勾起一抹平淡的笑意，客气又疏离。缘分？何来的缘分？九篱同意为他动用灵犀之力，一来是感谢他昨日赠伞之举，权当还他个人情。二来见他相思成魔，着实可怜。她肯帮他看看，但也仅限于此，其他的，她不想管，也没工夫管。当下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好好生活，至于修竹的话，她权当是客套，一个过客的言行，又何须过多在意。
“公子，朝歌姑娘的东西我已经看过了，很遗憾没能为公子解惑。不过老话常言功夫不负有心人，相信朝歌姑娘终有一日会回到你身边。”九篱站起微微欠身“那么公子，九篱就先告辞了。”
“姑娘请留步。”修竹取出一个盒子交到九篱手中，“姑娘千万别这么说，你我萍水相逢，如此这般已经帮我很多了。这是通关文牒，还请姑娘收下，就当是在下的一片心意。”
九篱的身形一滞，警觉地抬头：“我要这东西做什么？”
修竹淡淡地微笑：“姑娘莫怪，只是今日晨时听闻各位看官议论，说各州府下令，出入各地需要通关文牒，否则一律扣押审查。我看姑娘不是本地人，想来是外出办事的，如若着急又没有通关文牒岂不麻烦。正巧我又无意外出，不如就行个方便将这赠与姑娘。
九篱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可知，近日来发生了何事，为何各地急令戒严。”这通关文牒需在各州府衙门备案，是他们人族身份的标识，只有在各地戒严时才用得到，好像通行证一样，平日里是用不到的。修竹原为人族，有这东西当然不足为奇。
“听说皇后在找一个孩子，命各地府衙监督查办，其他的我也不甚清楚。”修竹答道。这么说，是皇城的禁令下来了？她原想，这皇后找人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南凤国本就地域广博，找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不曾想这么快禁令就下到了西南边陲，看来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姑娘？”修竹见眼前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偏过头来提醒。“哦，”九篱伸手接过盒子，“那就多谢公子了，在下还有事，不便久留，望公子保重。”说着，疾步向门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