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一个老头儿在教育自己的孙子。老头儿已经很老很老，老得几乎掉光了牙齿，老得岁月把他的脸揉成一张皱巴巴的纸团，老得手就像一截一碰就会碎掉的枯树枝。可是他的精神很好。一壶烧酒一碟花生米依旧喝的津津有味，一双皱巴巴的眼皮包裹的小眼睛清**人。老头用的是筷子。他每吃一粒花生米都要用筷子剥去上面的红衣，再放进自己的嘴里，用那仅剩的四颗牙齿咀嚼。他的孙子很年轻。年轻得就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小牛犊，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
“你要出去，爷爷不拦着你。不过爷爷给你讲几个故事。这故事是关于一个人的。其中有几点道理是我要告诉你的。”老头儿说话时有些咝咝的响声，那是气流从他的牙齿间流动的声音。“出门的人不能不会喝酒。今天你就先陪爷爷喝一杯。”老头儿给小伙子倒了一杯酒，把一碟烧鸡推到他的面前。
小伙子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爷爷竟然会允许自己喝酒，还会给自己讲故事。十七年了，爷爷对自己只有严厉，严厉得似乎把自己当作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今天却突然对自己这么好，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听父亲说，自己的爷爷奶奶都是有大本事的人，故事该不是关于他们的吧？小伙子来了兴趣，耐心的听了起来。
老头儿清了清嗓子，讲起了故事。
“我要告诉你的第一点是，人的感情并不比动物可靠！”
启明星刚刚升起，何叶已经爬了起来，简单的一番洗漱之后就开始了他每天的工作。
何叶自小就没了母亲，父亲又嗜酒如命、好赌成狂，在把家里最后一把椅子都输掉之后终于打起了他的主意，把五岁的何叶卖到了李府。所以何叶明白，自己就值五两银子。五两银子对于李府来说不算什么，所以自己对于李府来说也不算什么，既然已经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所抛弃，那李府就是自己的家了，尽管五岁的自己在李府的地位甚至不如一条狗，可是自己也需要一个家，这个家就是李府，或者说是李府里的一张小小的床铺。
何叶不想再失去一次家。家，哪怕再不好，可是毕竟可以给自己一点点的温暖和安全，让自己能够有一个可以安心睡觉的地方。而且李府比自己的家好太多了，虽然自己只是占有一张小小的床铺，可是至少不会有赌输后醉酒的父亲把自己打得遍体鳞伤。
何叶工作一直很卖力。母亲去世的时候他未满四岁，那时他就开始在天不亮的时候跑好远的路去捡树枝，就开始打扫屋子，就开始烧火做饭。何叶一直很勤快，他只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向自己的父亲表明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只想留在那个家里，只想给自己一点点的温暖。他养过两只小鸡，养过一只小兔子和一条小狗，可是这些和他一样瘦骨嶙峋相依为命的小生命一个个被他的父亲给卖了，他就隐隐知道了自己的命运。虽然他更加勤奋和努力，可是命运却没有丝毫的改变，在他五岁零八个月的时候终于还是被自己的父亲给卖了。
何叶本来是想哭的，他失去了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可是他却哭不出来，看到父亲那冷漠的眼神他就哭不出来。父亲看着他的眼神让他好害怕，和卖他养的动物一样，父亲的眼睛里闪现的只是一枚枚铜板，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父亲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闪现出的是一锭银子。当发现自己用稚嫩的双手全心维护的亲情被自己最亲密的人毫不留情地狠狠踏在地上，化为一锭闪闪发光的银子，他就哭不出来。
何叶不想再尝试一次失去家的感觉，所以他在李府一直很卖力，就像在以前的家里一样，用自己所能付出的所有来加重自己的价值，存在的价值。
何叶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的勤快和乖巧很快赢得了其他下人的好感。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很多人都是存在着恻隐之心的。所以他在厨房帮忙洗菜的时候，厨师们会教他刀功和烹饪技巧；他在柴房劈柴的时候，已经老迈的李爷爷会教他如何把木柴劈的粗细均匀，如何把一根木柴劈成千余跟头发般的细丝，如何在一片刀光中把一块普普通通的木头劈削成精工雕刻般的花鸟虫鱼；花房的路大娘会教他用花酿酒，会陪着他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十年，何叶一直谨小慎微。每天他都是第一个起床，先把厨房的水挑满，把柴房的柴劈好，把院子打扫干净，在给花房里的花修剪枝叶，当这一切都做好的时候，正是其他下人起床准备吃饭的时候。何叶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其实是很满意的。以前刚刚来的时候，这些工作够他做一天的，可是现在，他只需要一个时辰就可以完成了。以前，他一个月只有五个铜板，可是现在，李府的管家每个月都会发给他三钱银子。以前，他是和大家挤在一起，只有一张小小的床铺，可是现在，柴房的李爷爷已经去世，他就住在柴房里，自己有一间单独的屋子。这一切，是他以前完全不敢想象的，所以他格外的珍惜。
“小叶，厨房里没有引火的干草了，你弄一些过去。另外，今天府里有客人来，你一会儿就在厨房里帮忙吧！”老管家笑呵呵地对正在吃早饭的何叶说。对于这个勤快的小伙子他是很满意的，十年了，自己每天起来都能看到干净得几乎一尘不染的李府，花儿开得艳丽，树长得青翠。十五岁，还是一个大孩子，可是他一个人做了几个人才能做的活，一直任劳任怨从不啰嗦。
“李管家，我这就去！”何叶三两口吃完了碗里的饭，抱着一堆比草还细的木柴就往厨房走。从十二岁开始，每次李府来客人他都会去厨房帮忙，用厨房里的两位大厨的话来说，他的厨艺已经青出于蓝了。如果不是考虑到他的年纪还太小，估计他就可以做大厨了。
“对了，一会儿换套干净点的衣服，帮忙招呼一下客人。他们从XC带了两条大狗回来，凶得很，除了你估计别人还真不敢动它们。”老管家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他知道何叶对付这些动物很有一套，李府养的动物不少，从天上飞的鹰到水里游的乌龟，见到何叶就都没了脾气，乖得很。这几位客人这次从XC回来，特意带了两条藏獒回来，送给李府看家护院。不过那两条狗也确实凶悍，据说一路上咬坏了两只木头笼子，最后只好用铁笼子才把它们带了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