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家,你说的人就是他?他能行吗?”酒足饭饱,一群人围着两只大铁笼子看热闹。两只藏獒在里面狂吠。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客人看着在一边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何叶很是怀疑。这明显还是一个孩子,虽然长得高大,但是身子还有些单薄,而藏獒可是出了名的凶悍难惹。
“小叶不行的话,李府就没有人行了。”这一点是李府公认的。就连李府的主人李落阳都承认,对于驯服这些动物,自己比何叶差得远了。那一年是李府的小姐李燕的十岁生日,李府的大公子——朝廷中征西元帅手下第一猛将,派人送了一只鹰回来给自己的妹妹做礼物,整个李府忙了一个多月也驯服不了,可是何叶只用了三天,那只鹰就乖乖地跟着李燕,乖巧的像一只鸽子。所以何叶虽然是一名下人,但是在李府已经成了名人,只是他自己不在意罢了。
“哦?”络腮胡子来了兴趣,可是依旧有些不信。从XC回来,路上走了一个多月,自己每天都是那肉喂它们,可是这两个家伙见到自己依旧目露凶光,他倒是要看看这个毛孩子如何驯服它们。“那就让他试试。不过这藏獒可是凶得很,可别伤了人。”
“好!小叶,你就试试,可不要勉强啊!”李落阳好心的提醒,他也想看看何叶是如何驯服这连野狼都惧怕的藏獒的。李燕抚摸着肩膀上的鹰,一脸好奇地看着何叶,身份不同,她和何叶并没有多少接触,那时自己年幼,对于何叶驯服一只鹰并没有在意过,可是现在自己已经十五岁了,十五岁已经懂很多事情了,所以她的心中也有些期待。
“是,老爷!”何叶的态度依旧恭谨,“还麻烦大家站远一些,它们对于这里还不熟悉,人多了它们就会焦躁不安,恐惧、反抗,所以就很难驯服。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单独和它们在这里。”
“那我们还是站远些好了!”李落阳笑了笑,看着那络腮胡子的眼神他就知道,不让大家看是不行的,只能拉着众人到远处望,同时命下人摆了桌椅。
果然,众人走到远处后两只藏獒的吠声明显低了一些,只是凶狠地盯着何叶,示威似的吠叫。何叶却也并不说话,就那么蹲在铁笼子外面,和两条狗隔着儿臂粗细的铁笼对望。李燕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悄地跑到附近的一棵树上观看,她的功夫很是不错,是以两条藏獒望着书上的她只是吠了几声就不再理会,一起盯着何叶吠叫起来。
何叶就那么盯着它们,一动不动,似乎是一尊雕像,可是他的脸上是笑着的,眼睛是笑着的。淡淡的微笑,就像是看着两个孩子,两个和自己一样的孩子。目光真诚而无邪,就像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婴儿,不知道世界的黑暗残酷,对于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和纯真的好感。
一个时辰过去了,众人都觉得有些乏味了,李燕更是在树上换了好几种姿势,何叶依旧是那么蹲着,脸上的表情也有了两次变化,有些好奇,也有点恐惧,不变的是纯真和真挚的亲切。两只藏獒终于不再吠叫,其中一只试探性的把头伸出铁笼,何叶缓缓地伸出右手,几次试探之后终于摸上了它的嘴。
藏獒的嘴比一般的狗要短,但是要宽上一些,更加有力。陌生人把手放到狗的嘴前是危险的,尤其这又是以凶悍出名的藏獒。可是这只藏獒并没有攻击,它的目光也盯着何叶,里面也是一种试探,还有着一丝淡淡的亲切。另一只藏獒只是盯着他和它的动作,不时发出两声轻呜。
所有人都为何叶掐了一把汗,可是看到那藏獒只是伸出嘴碰了碰何叶的手就把头缩了回去,既是惊讶又是好奇。
“钥匙给我,我要进去。”何叶的话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可是就在李落阳提出异议之前,络腮胡子已经把一串钥匙抛了过来。众人的反对声顿时又让两只本来已经安静的藏獒躁动了起来,何叶缓缓起身,打开了铁笼钻了进去。就在他钻进去的瞬间,两只粗壮的爪子已经把他摁到了地上,同时一张满是热气和臭味的大嘴卡在了他的脖子上。众人顿时乱了起来,络腮胡子此时却喝止了准备动手的众人。
“你们现在乱动他就没命了!都坐好,千万别出声!”络腮胡子行商多年,藏獒也见过好几次,他看得出这藏獒其实依旧是在试探,如果它真的想攻击的话,只需要把嘴一合,何叶就没命了,但是现在它的嘴却依旧卡在他的脖子上,何叶也没有其他的动作,至少现在还不是很危险,至少双方都不认为对方很危险。
李燕在树上看着这一切,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蹦出来了,她的角度正好可以清楚地看到何叶和藏獒的表情,自然更明白何叶此时的凶险。藏獒的牙齿就顶在何叶的脖子上,他脖子上的皮肤因为受压已经下陷,却没有流下血来。他的目光依旧是纯洁而真诚,藏獒也盯着他的眼睛,就那么一动不动,嘴角流出的涎水顺着他的脖子滴在地上。
半个时辰过去了,藏獒终于有了反应。先是另一只笼子里的藏獒低声呜呜了几声,这只藏獒缓缓抬起了头,慢慢地后退到笼子的角落,趴了下来。何叶也站了起来,就那么一点一点地接近藏獒,最后也在他的身边坐下,缓缓地抚摩它的头。藏獒先是谨慎地回头盯着他,好一会儿之后才又趴在那里不动。何叶也就躺下,把头枕在藏獒的身上,抬眼看着书上的李燕,轻轻地笑。他显然也是刚刚吓得不轻,脸色有些苍白,不多时就那么睡了过去。
李燕呆呆地望着熟睡的何叶,十五岁,那是和自己一样的年纪,他的脸上却多了许多的坚毅。熟睡的何叶依旧是在笑着的,像一个婴儿,很纯真,很纯真。脖子上还能看到清晰的牙痕。他是一个下人,也是一个孩子,可是对于一条狗,他却抛出了自己的信任,拿自己的生命去信任。
何叶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李燕的笑容,那一抹笑容里满是关爱担心和一丝幽怨,何叶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何叶这一觉睡了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里所有的人都在呆呆地望着他。那个被用来当枕头的藏獒很是乖巧,一边用尾巴不时地帮他驱赶蚊虫,偶尔还回过头来在他的脸上舔一下。另一只藏獒则在笼子里走来走去,一双眼睛不时瞟向众人,一旦有人靠近就会发出呜呜的低吼,同时弓起身子示威。
何叶醒来的时候天已擦黑,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涎液,伸了个懒腰,他起身走出铁笼,那只藏獒紧紧地跟着他,不时把大脑袋在他的衣服下摆上蹭来蹭去。
“哈哈!小兄弟,果真有一套!”络腮胡子挑起大拇指,“我陈铁拳走南闯北二十多年,佩服的人屈指可数,可是对于小兄弟你,我不得不说一个服字!”
“我就说小叶一定可以的!”老管家也呵呵大笑,何叶这一手的确是给李府长脸,他也觉得面子上有光。
“好!做得好!”李落阳老怀大慰,“管家,打赏,大赏!”
“谢老爷!”何叶肃手站在一边,两只藏獒站在他的身边警惕地看着众人一个个离开,这才趴了下来。
“你为什么这么做?”直到众人离开,李燕才从树上跳了下来,一边揉着酸痛的胳膊,一边不解地看着何叶,“刚刚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小姐,我当然知道!”何叶蹲下身子,伸手为两条狗在脖子上抓痒,两条狗顿时舒服的眯起眼睛,微微抬起头配合着何叶的手。“藏獒是世界上最凶猛的犬,比狼还要凶悍,对上它们我自然知道危险。”
“知道危险你还那么做?!”李燕有些生气了,十五岁的女孩子正是爱心泛滥的年纪,在她想来,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每个人都要珍惜自己,都要诚心对人。十五岁的女孩子,又是从小衣食无忧,所以她分不清梦想和现实的距离,只是以为每个人都和她一样,吃穿不愁,快快乐乐。
“小姐,我是一个下人。”何叶抬起头看着李燕,依旧在笑,可是笑容里有些发苦。“我五岁的时候被父亲以五两银子卖到了李府,我的命就已经是李府的五两银子了。这两只藏獒都是纯种,每一只的价值都不下于百两纹银,比我的命值钱多了。”
“你被你父亲卖来李府?”李燕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不知道竟然有人会把自己的孩子卖出去,“可是,这些年你也为李府做了不少事情,早已把那五两银子还清了呀!”
“小姐,我有工钱的。我为李府做事,李府给我工钱,所以目前为止,我依然是李府的五两银子。”何叶低下了头,“何况,对于驯服它们,我有六成的把握呢!”
“六成?竟然只有六成?”李燕有些发怒,“那万一失败你不就没命了?!”
“那就当老爷不小心掉了五两银子吧!”何叶笑了笑,“小姐,我一直把李府当作自己的家,所以我也愿意为李府付出。可是我毕竟是一个下人,你是李府的小姐,实在是不必要理会我的!对了,这两只藏獒我还要带两天,两天之后它们就会慢慢熟悉李府的环境了,到时候就可以交给其他人喂养了。”何叶站起了身子,“时候不早了,小姐,你该去吃饭了,要不然老爷他们该等急了。”
李燕看着何叶离去的身影很是恼怒,自己好心好意跟他说话,他竟然毫不领情!而且还敢这么和自己说话!除了自己的父亲,就是自己的大哥也不敢对自己爱理不理的,可是他只不过是一个下人,竟然对自己这种态度!可是很快李燕就释然了。何叶毕竟是一个下人,自己犯不着和他生气。而且,看着何叶的背影,她的心里也有些凄凉。一人两狗,相互依偎着离开,有些孤单,有些落寞。他是被自己的父亲以五两银子卖到李府的,那时他五岁,五岁的自己还是一个被家人宠着的小孩儿,五岁的他就已经开始孤独的做一个下人,这些年,估计他也吃了不少苦吧?!他看到自己的时候笑得是苦的,应付的;看到父亲他们笑得是恭谨的,机械的;可是他看着藏獒的时候却笑得好真好甜。想起何叶在铁笼里的笑容,李燕就觉得怒气全消,心里一阵莫名的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