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斯莲大吃一惊,面上掠过一抹深思:“先是袁家死士,然后是巫医,区区两个帮凶,却以这种掩人耳目的方式遭难,这幕后黑手就算不够手眼通天,在京城也肯定门路颇广……”
“袁大人,那么你打算如何追究此事?”楚绿衣盯着他。
“当然是尽快找到真正的主谋……”袁斯莲看着巫医的尸体,面色沉凝,“本官早就发现疑点,为了证实楚大夫和我的猜测,马上将尸体带回大理寺解剖检查吧。”
楚绿衣微微颔首,这人雷厉风行,不愧是执掌刑狱的一品大官。其实,她很想当面解剖巫医的尸体,因为,她对南疆巫蛇也十分感兴趣。养蜂人和巫医都死于南疆巫蛇。可惜,这儿是刑部大牢,她现在的身份是死囚,做不了主,只能听从袁斯莲的安排。
“袁大人,我有一事相求。”楚绿衣忽然幽幽地开口。
袁斯莲一愣,随即目光湛然地看向她:“说!”
“养蜂人已经死了,你帮忙将他的尸体带回大理寺。在本案中,他负责皇宫盗窃,和负责杀人的巫医同样是重要案犯,他被关在刑部大牢,日日受刑,按理说,你们大理寺应该尽快给他定罪,因为证据确凿无需隐晦……袁大人,你别不屑一顾,我的意思很明白,人死灯灭,你们将他的尸体带走,和巫医的尸体一起保存起来,等抓到主谋,这就是证据。”
楚绿衣风姿潇潇,语声利落,面色虽然冷清,却透着一股娴雅大方。
袁斯莲思忖片刻,突然疑道:“这件事,本官可以帮忙。不过,养蜂人这个称呼,你是从袁家死士那儿得来的么?他临死之前,有没有透露幕后黑手的线索?”
这人果然不会一笔带过,问到关键的点子上了。
楚绿衣早有准备,当即洒然一笑:“当天我和九王爷在皇宫御花园抓住他,他自称养蜂人,据说,他和当年的二公主有约定,离开皇宫之后,会以养蜂为生,年年守候春暖花开。这养蜂人是你们袁家的死士,他自知身份卑贱,却一心建功立业。二公主身份高贵,反而向往宫外的自由世界。可悲可叹!”
这袁斯莲眼神一闪,敛去面上的淡淡笑意,神色变得有些严厉:“楚大夫,你有所不知。这件事是我们袁家的污点。当年袁贵嫔是老家主收养的嫡女,二公主天资不凡,原本也是袁家十分重视的嫡系子孙。先皇盛宠,原本袁家立足稳固,岂料,因为这两个女人犯下的错误,袁家差点遭受灭顶之灾……老家主临死之前,犹自不甘,袁家历来子嗣维艰,这袁贵嫔和二公主都是袁家的血脉,她们一死,袁家在宫中的势力,直接被其他家族取代,对袁家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楚绿衣静静地听完,她听得出来,这袁大人一心为袁家着想,但是,并非愚孝之人,相反他很有想法,对袁家保持着清醒的审视。
“袁贵嫔,和袁大人你,是什么亲属关系?”楚绿衣突然淡淡地问了一句。
袁斯莲眼中露出一抹不屑:“老家主是本官的大伯,她是老家主收养的女儿。”
楚绿衣了然地点点头,看来,这些京城贵族都自持身份,嫡庶之分,彰显着地位的不同,难怪那天太后说袁贵嫔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货。
“袁大人,你向我透露这些袁家的家事,是因为我帮你破解巫医的死亡原因?”
袁斯莲一愣:“楚大夫何出此言?”
这人还真是滴水不漏。楚绿衣无奈地摆摆手:“我回牢房了,你请自便吧。”
这是准备赶人么?真是难得一见,换做别的女子,早该抱住他不放,死命求助了,可惜,这女子一脸淡定之色,似乎半点儿也不将死囚身份放在心上。袁斯莲暗暗称奇。
已是深夜。楚绿衣回到死囚大牢,大火早已熄灭,狱卒简单收拾了一下,大理寺卿将养蜂人的尸体带走,又将那名狱卒的尸体丢给狱长,狱长碍于大理寺卿的官威,敢怒不敢言。
“线索看起来似乎断了,他会怎么做?他们会怎么查?”楚绿衣躺在土坑上翻来覆去。
凌晨,皇宫,慈宁宫佛堂。
皇帝披着一身露水,急匆匆地走进佛堂,路嬷嬷来不及禀告,只能碎步跟上。
太后坐在宽榻上,手里捻着一串檀香佛珠,正闭目养神。
皇帝近前,驻足,语声沉肃:“太后,你真的准备置楚绿衣于死地?为什么?”
太后缓缓睁眼,神色祥和,却透着一股疏离:“路嬷嬷,皇上来了,去沏一杯茶。”
路嬷嬷得令,急忙退下,皇上缓了口气:“太后,别装模作样。”
太后冷笑一声,慢悠悠地问道:“你早朝完了?”
皇帝在原地走了两步,目光突然直逼太后:“你不会是因为,楚绿衣戳破你当年的秘密,你不甘心受人要挟,才做出如此顽固的决定吧?”
太后不答反问:“你喜欢她?”
“当然!”皇帝毫不犹豫,“她为朕破案,有功在先,朕不想失去这么优秀的帮手。”
一抹诡异的笑,自太后唇畔一闪而逝:“可惜,你有乔妃,再不济,袁妃也是可以的。她现在属于九王府,你想再次上演两虎相争的戏码?跟九王爷一试高下?”
皇帝微微一怔,却突然朗声大笑:“太后,当年的较量,谁胜谁负已然有了结果,莫非你在为九弟抱不平?可惜,朕得到先皇的传位诏书,这乾朝江山,注定是朕的。至于,楚绿衣归谁所有,朕可以保证,时日一久,她自然可以判断出孰优孰劣。”
好自大的口气!
太后暗暗冷笑:“你别忘了,当年九王爷是怎么输的。不过是为了一个女子!”
皇帝立即接口:“怎么,太后担心朕步上他的后尘?太后似乎多虑了吧?”
两人对视着,互不相让,太后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连早朝都没上,赶来哀家的慈宁宫,就是为了救一个平民女子。你不觉得,这楚绿衣是红颜祸水么?”
皇帝固执地摇摇头:“如果连一个女人都无法驾驭,这皇帝……不当也罢!”
太后顿时惊怒:“你这话,将乾朝江山置于何地?真是鬼迷心窍!”
皇帝正欲辩驳,突然想到什么,眯起眼睛盯着太后:“你私自处死了袁家那个死士?”
太后状似慵懒地倚靠着宽榻,手间佛珠快速转动:“哀家劝你,将这件盗宝案放弃吧,已经抓到嫌犯,到此为止,才是你该做的。”
皇帝顿时大怒:“放弃?太后说得轻巧!那些皇宫珍藏,连朕都不知道出自何处,岂能放任幕后黑手在皇宫肆意妄为,朕就不信,堂堂天子,抓不住一个内鬼!”
内鬼二字,他故意咬得很重。
太后立即抬起眼睛,迎上他凌厉的目光:“你可知,当年先皇修缮皇宫,请了风城山最有名的风水大师。这人研究过乾朝皇室,哀家知道,你要追究盗宝案,必会追究皇宫风水,可是,你一旦深入,必会牵扯到先皇。说不定会破坏皇室的龙脉!”
皇帝暗暗吃惊,他原以为,太后会遮遮掩掩,将此事一笔带过。没想到,她竟然一针见血地点破他的心思,将他的怀疑搁到明面上来。
“给朕一个理由。”皇帝眼神阴沉,与太后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交锋。
太后一字一句,缓缓回道:“依照哀家的意思,遵守祖制。继续守住龙脉。保护皇室的尊严,铲除别有用心之徒。”
最终,皇帝一语不发地离开慈宁宫,太后知道,他会找自己的心腹参谋此事。其实,他此行真正目的,不是楚绿衣的生死,而是皇宫珍藏的秘密。从她这儿打探虚实?做梦!
好一个道貌岸然的皇帝!太后闭着眼,唇畔浮出一抹笑意,彻骨寒冷。
辰时已到。下朝之后,刑部尚书一袭便服,急匆匆地步入慈宁宫佛堂。
太后没有半句赘言,径直将一枚令牌丢给他:“哀家把人交给你们刑部。”
这刑部尚书一头冷汗:“太后,此事不妥,三司会审之后,才能定罪处刑……”
“哀家说了,立即处死。”太后满目厉色。
刑部尚书还想争辩,太后突然阴冷地笑道:“金凤一出,千岁驾临。这是乾朝的规矩。你懂不懂规矩?如果不肯,你就摘了这顶尚书的帽子,滚回老家种地去吧!”
刑部死囚大牢。
刑部侍郎魏大人急匆匆地来到牢房,却不见楚绿衣踪影。
一名亲随文官在身后低语道:“叶尚书将此案推给大人,想必存了推诿责任的算计。”
魏大人点点头,却正色道:“本官不惧。叶尚书只知明哲保身,本官偏要抗衡到底。”
他在牢房门口转悠一圈,突然眼神一寒:“糟糕!他们肯定将楚绿衣带去秘密执刑了!可恨,竟敢背着刑部乱来!你马上去九王府通知王爷!情况紧急!”
待魏大人赶到刑部的一处秘密执行地点,刚巧看到令他吐血的一幕,楚绿衣跪在地上,刽子手手起刀落,人头落地,还在地上滚了几下,鲜血四处喷溅,场景骇人。
“大胆!谁容许你们私自动手!”这魏大人慌里慌张地冲过去,想救人,却于事无补。
他迟了一步。这件案子,似乎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