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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猫狗的情人节

经过数天休整,猫狗联军再次启程了。

行军队伍特意途经了山脚下的小木屋,大家依依与波利犬话别,猫猫狗狗们把毕生积攒的祝福语,都送给了波利犬夫妇。站在波利犬身边的土狗阿黄,一脸惊恐望着这一大群猫狗,慌张得不知所措。

所以,猫群狗众,谁也没有看见过阿黄天使般的眼神。

结婚那天,波利犬说有几条娘家狗送她过来,于是,阿黄认识了四姑娘、阿莲、樱桃几条母狗,他心中大为惊奇:波利犬的娘家狗都不是一个品种!本来自己娶一条洋狗为妻,在这个荒山野岭中已经够出奇的了,没想到妻子的娘家竟有几百号洋狗,而且还跟着一大群怪模怪样的猫咪……凭空掉下来的洋老婆,真是一个迷啊!

猫狗联军走到山下,远处已经隐隐地出现了村落和炊烟。灵敏的狗已经嗅到了一些人类的气味了。队伍刚刚拐进丘陵地带的一条山沟,忽然听到山坡高处有人放声唱歌:当官靠后台,挣钱靠胡来。真理在报上,清官在戏台……猫猫狗狗背着朝阳,迎着夕阳,人烟处,昼伏夜行,荒凉处,日行夜歇,风餐露宿,一路向西挺进。

很多次会议中,在讨论西进联军与人类的关系时,克林顿都刻意回避了这个问题,因为他自己内心也很痛苦,不知道该给自己同类们灌输什么样的理念和价值观。在狗的遗传意识里,狗与人类的关系已经固定化了:狗是人类的奴仆。

虽然人类假惺惺地称我们是最忠实的朋友,但在人类的意识里,我们仅仅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属品,乃至寄生虫。施舍给狗的爱心取决于人类的心情,在人类空虚无聊、需要抚慰时,在某种情愫缺失、需要添补时,在自责愧疚、需要标榜爱心时,狗便作为一个道具出现在人类的生活里了。人类养一条狗,用来平复内心的惶恐与不安,应该是成本最低、也是最安全的办法。狗需要什么?人类只需施舍一个笑脸,我们做狗的,就有可能欢喜到拿自个的狗头去撞墙。

可当狗妨碍了人类的生活时,便会遭到无情的遗弃,很多智商低下的狗,根本不知道自己被遗弃,瞪着他们纯净的狗眼,还以为主人在跟自己玩“躲猫猫”呢。那些智商低下又蠢笨执着的狗,则会用余生所有的时间来寻找自己的主人,直到横死在车轮下,或者老死在垃圾堆旁。人类的实用主义和狗类的理想主义,其实是对立的、矛盾的,境界区别这么大的两类生物,怎么会成为朋友呢?

“我该给我的狗类倡导什么样的理念和价值观呢?”克林顿时常拍着狗头自问。

克林顿一边行军一边思考着狗类的价值观,幺鸡从后面颠颠地跑了上来,对他说道:“狗王,明天就是情人节了,我们是不是该休整一天,让大家放松放松了?”

“哦?我都忘记日子了,你确定明天是2月14日吗?”

“没错的!G狗的信息脑干不但绑定了卫星导航系统,还能显示日历呢,波利犬出嫁的日子、猫狗们过个生日、首次性交纪念日什么的,都是去问询G狗。”幺鸡说得很肯定。

“你说的G狗是GPS狗吗?”克林顿问。

“是啊!我们简称G狗,现在网络的缩写语言是最时尚的,比如BT就是‘变态’的意思; BH是指彪悍;KB是恐怖;MLGGB跟我们有些关系,就是‘妈了个狗逼’;最牛的缩写你知道是什么吗?是一部电视短剧,全剧浓缩成了两个字母——BJ,意思就是:包间保健半价,半截不举被拒,被劫绑架被奸,悲剧!表姐报警,表舅逼急拔剑,暴击……”

克林顿笑道:“这谁看得懂啊?”

“那就给您再举几个简单的,比如LZ……”

“是‘老子’的意思吧?”克林顿抢答道。

“哈哈!是‘楼主’的意思,狗王,您OUT了!”

“MLGGB!”

猫狗联军,至少三天没有找到像样的食品补给了。接受了鸡鸣驿的教训,他们的西进路线不敢过分靠近人类的居住区,因为现在见钱眼开、见了猫狗生歹意的人越来越多了。

猫咪们不太善于长途跋涉,经常要求休息调整,可猫王十分反对为狗屁情人节停下来休整。

幺鸡抗议猫王在情人节前面冠以“狗屁”二字,说这种说法涉嫌种族歧视,为什么不说是“猫屁”情人节呢。

猫王懒得搭理幺鸡,他对狗王说,过情人节是否需要休整要通过议事会批准,他的意见是:

中国猫狗要坚决抵制过洋节日。

议事会七大佬中,只有一只本土血统的狸猫,其余的四狗二猫虽然都是土生土长的中国猫狗,没有接受过一天西洋文化的熏陶,但碍于自己都属于舶来品种,所以,议事会很快以六比一的高票率,通过了“休整一天过情人节”的提议。

“放着好好的‘七夕节’不过,偏偏去赶那些洋时髦,真是群崇洋媚外的贱奴才!都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猫狗,你们从小都是吃中国饭,放中国屁长大的,还真把自己当洋玩意儿了!”

开完会后,大爷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营地,独自去散步了。

舶来品种、洋血统中有一条狗,就站在了土着猫王大爷的一边,他就是松狮古古。古古上溯到祖宗十八辈儿就到中国了,所以,他深深地热爱这片生他养他的热土。他觉得汉族的传统文化是很了不起的,从周易到百家争鸣期间,诞生了一大批牛逼的汉文化的思想家和哲学家,如果好好地继承下来并发扬光大,中国的传统文化早就主导全世界了。

古古找到了独自溜达的猫王,两个饿着个瘪肚子的家伙,商量着如何拯救中国的传统文化。

“二月二、三月三、端午节、重阳节,这些我们当垃圾扔掉的传统节日,都被韩国那帮孙子捡了去,据说还要申请世界文化遗产。以后,西进联军要刹住过洋节的歪风邪气,非中国节日不过!”大爷恨恨地说。

“中国人有喜新厌旧的毛病,而且喜欢打破旧的,再建立新的,这种做法在历史上的改朝换代中,比比皆是,称之为不破不立。”

“现在,中国男人对待女人也是这个方针,先破了身再成立家庭。”

“我们说传统文化呢,您怎么扯到破身上去了?”

“不破不立嘛!”

大爷和古古正聊着,樱桃走了过来,她最近因为编写大型芭蕾舞剧剧本《雪莲湖》,所以与古古经常泡在一起。在接触的过程中,樱桃被古古渊博的历史知识迷恋得一塌糊涂,她竟然有些情不自禁地喜欢上憨厚耿直的古古了。而木讷的古古却丝毫没有觉察到樱桃的频频示好,还以为樱桃的热情完全是出于对艺术的追求和亢奋。像古古这种心地单纯并执着于学问的狗,除了在发情期时履行一下天性之外,平时便浑不懂狗事。

大爷嫌樱桃身上的风尘气息太浓,闻不惯,便回猫群中睡觉去了。望着大爷的背影,樱桃讥讽道:“作为一个现代派的领导,仅仅会装腔作势是不够的,还要学会接受新鲜的、时尚的事物和理念,要不然只能是一个土鳖领导。古哥,你说是不?”

“你的观点没有一个历史性的突破!只不过是将‘装土鳖’改成了‘装时尚’,归根结底还 是一个装腔作势的领导,本质是一样的。”古古一本正经地归纳道。

“唉!我怎么开导你呢?古哥……古哥……谷歌……对了!古哥,你以后的英文名字干脆就叫GOOGLE吧,你说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樱桃嗲到一些矫情的猫咪们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暗叹自己骚不如狗。

古古丝毫没有来电的感觉,依旧木讷地回答:“他们是做搜索的,我是做内容的,而且是历史内容,完全不搭界,起个英文名字凑那个热闹干吗?我身边一辈子也碰不到几条外国狗,还给自己起个英文名字,这也属于‘装时尚’。”

“哼!你……你真是个木头。”

“木头?你给我的这个比喻,到底是神喻还是形喻?”

一旁的猫咪们实在听不下去了,笑得前仰后合,雪无痕乐道:“古古大哥!樱桃送给你的比喻,不是神喻也不是形喻,她是性欲!”

猫咪们的营地上,笑趴了一片。

暮冬的塞外,万般萧瑟,视力所及之处,不管是远山还是天空,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估计是秦晋接壤处的大小炼焦炉,又死灰复燃了。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里的老百姓睡在煤堆上,当然要在煤炭上做文章了。于是,方圆几百公里内,星星点点矗立起几千座炼焦炉,真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天。据说,这一带是美国的军事侦察卫星在全球唯一的盲区。

即便是自然环境再恶劣、物质生活再匮乏,也阻止不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猫狗们欢度情人节。没有鲜花,公猫公狗们便因陋就简,就地捡拾塑料袋做成塑料花;没有巧克力,母猫母狗们则四处捕捉草原鼠代替,有些运气好的,还能够逮到“大眼贼”(草原鼠的一种,个头很大、味道鲜美)。一路走过来缺粮少食的,众狗亦已经掌握了基本的捕鼠技能,在西进联军中,狗逮耗子再也不是多管闲事了。

节日需求推动了交易的发展,自上一次猫狗双边贸易遭到议事会的行政封杀后,一次更大范围的贸易活动,又在西进联军中展开了。

首先进入交易的是塑料花,价值最高的是红色塑料袋做的玫瑰花,绿色次之,黄色更次,黑色最次。而白色塑料袋最为常见,所以,赠送白色塑料花的公猫公狗们,会被情人视为缺乏诚意、应付节日。于是,一些好面子、爱虚荣的公猫公狗便开始四处捕捉“大眼贼”,用来交换红色塑料袋。进入交易市场的老鼠,以“大眼贼”为上乘首选,其次是草原黄鼠,再次之是草原灰鼠,田鼠就只能当咸菜了。

在这场交易中,狗群注定是要吃亏的,因为他们被情人节的气氛忽悠晕了,忘记自己是色盲了。而细心的猫咪们却不会错过这个占便宜的机会,几只操蛋的猫咪远远看见叼着肥硕“大眼贼”的斗牛犬走了过来,便捧着一束黑色塑料袋做的玫瑰花,啧啧赞赏。一只日本短尾猫吟唱道:“花儿你为什么这样红?因为你是燃烧的烈火,因为你是糜烂的激情……”

一只曼岛猫说:“这是标准的玫瑰色,浅一分则素,深一分则艳。”

一只反耳猫见斗牛犬还在犹豫不决,便走上前来一把夺过了黑色“玫瑰花”,嚷嚷道:“不换了,不换了,我在市场上转了一圈,这是今天最漂亮的红玫瑰了,两只、三只‘大眼贼’来换我都觉得吃亏……”

“且慢!一只‘大眼贼’换一束红玫瑰是今天行情,你们想哄抬花价,扰乱市场,是不是?”

斗牛犬饿着瘪肚子扔下“大眼贼”,叼起一束黑色塑料袋花来,牛气烘烘地走了。

曼岛猫还在后边继续忽悠:“哎!也不知道是便宜了哪条幸福的母狗……”

狗狗们虽是色盲,但还是能分出颜色的深浅,母狗之间早已串通好了如何来甄别“红玫瑰”:

红玫瑰肯定是深颜色的,反过来说,浅颜色的肯定不是红玫瑰。

有些实心眼的狗用“大眼贼”换来了黄色或白色“玫瑰花”,其结果就是被母狗们嗤之以鼻:

“什么破眼神,拿一束白花来扫墓呢。”

而那些捧着黑色“玫瑰花”的母狗们则笑逐颜开,由衷感谢公狗的良苦用心,旁边的猫咪们听得忍不住的窃笑。最吃不准的,是那些接收到“绿玫瑰”的母狗们,颜色说深不深、说浅不浅,骂错了,枉费了公狗的一片浓情,不骂吧,又担心上当受骗,被猫咪们传为笑柄。一时间,捧着绿色塑料袋的母狗们,大都是一脸不置可否的神情。

情人节之夜,猫咪们算是大赢家,赚了个肚子饱、心情好。公猫们吃上了营地里最大最肥的“大眼贼”,母猫们得到的则都是“红玫瑰”,区别只是红颜色的深浅。

一只好事的母猫从龋齿洞里剔出一团鼠肉,挑到追她的公猫眼前,嗲道:“亲爱的!如果爱我就爱我的所有,包括龋齿洞里的腌肉。”

被撩拨得激情四射的公猫没做丝毫犹豫,猫舌一卷便吞下了“腌肉”,皱了一下眉头赞道:

“料味儿真足,我就喜欢这股窜鼻子的冲劲。”

母猫满意地点了点头,猫爪拨弄着“玫瑰花瓣儿”,继续发嗲:“我玫瑰花上的标识是家乐福的,可人家尼莎的玫瑰花的标识是沃尔玛的,家乐福和沃尔玛在经营业绩上的差别,你不会不知道吧?”

公猫有些紧张了,他举起猫爪说:“我发誓!明年一定用唐宁街10号出来的塑料袋为你编织玫瑰花。”

“错了!亲爱的!明年我需要躺在按摩浴缸里,一边品着拉斐尔香槟,一边接收真正的玫瑰花。”

“哦!那……那你别忘了告诉我地址,我要给你送真正的玫瑰花。”

母猫最大的乐趣就是把生活整成一出戏,她笑的时候是喜剧部分,她哭的时候是悲剧部分,她高潮的时候是高潮部分。

幺鸡买通了一只猫咪,用一只“大眼贼”外搭一只草原黄鼠,为狗王置换来了一束真正的红塑料袋,可克林顿和阿莲都没有这份浪漫的心思。夫妇俩整整一天都和孩子们待在一起,七个儿女围着父母转来跑去的玩“躲猫猫”,克林顿急忙制止,原因一是游戏名字对猫咪们不够尊重;原因二是人类“躲猫猫”能把人玩死,何况狗乎。大毛抗议,说不玩游戏就会很无聊,弟弟妹妹们就会去偷窥那些正在腻腻歪歪的狗叔叔猫阿姨们,不利于身心健康。克林顿很有耐心地帮孩子们出主意,说你们有扑克的可以玩扑克,没扑克的可以啐丁壳。大毛说玩扑克玩得最好的是七毛,可惜现在七毛不在……一提起七毛,阿莲就止不住地心疼,自逃离鸡鸣驿以来,阿莲日渐消瘦,这毕竟是她的第一窝孩子,而七毛又是这窝孩子里面最聪明、最懂事的……克林顿为了转移阿莲的注意力,他对阿莲说,为了换回来七毛,我把原先送你的项链转送给了蚩尤,等到明年情人节的时候,我一定补送你一条更好的项链。阿莲愣愣地看着克林顿,半晌后才喃喃地说:“早知如此,还……还不如把七毛留给蚩尤……”

第二天凌晨,随着黑格尔一声集结的长吼,意乱情迷了一晚上的猫猫狗狗应声醒来,扔下一地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再一次踏上西征的路途。

猫与狗的差异性无处不在,就连这荒无人烟的宿营地也一样,猫咪们的宿营地里,扔下的全是红色的塑料袋;而狗狗们的宿营地,剩下的则都是黑白色的塑料袋。黑白塑料袋之间,有一束编扎极为精致的“红玫瑰”,那是幺鸡费尽心机为狗王置换的那一束。克林顿和阿莲在这个情人节里都无心风雅,空荡荡的狗营地上,黑白塑料袋堆里的“红玫瑰”格外惹眼。一阵旋风远远地卷了过来,把营地上的塑料袋搅在了一起,再也分不清是猫咪的营地还是狗狗的营地。

中午休息时,GPS狗汇报说,前方五公里处便是110国道,沿110国道再行进60公里,就可到达内蒙古的包头市了。猫狗们虽然大多数都不知道内蒙古的包头市在哪里,但还是很程 序化的欢呼了一阵子。欢呼声刚刚落下,前方一条侦察狗急匆匆地奔了回来,累得狗舌头都快吐到地上了,气喘吁吁地对克林顿说:“前……前方四五公里……国道上……发现了白大褂,还有警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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