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沉寂。
窗外干枯的枝干上偶尔停着几只耐寒的鸟雀,褐色的羽毛随着冬日里的风微微扬起,它们或许是没来得及迁徙,才不得不在这陌生的地方独自承受悲凉。
阳光倒是大好,金色的光线洒向整个人间,简直要给人一种温暖和润的错觉了。若不是在这座城市待得足够长久,眼前暖意洋洋的色彩几乎会让她认为这座北方小城其实并没有冬天。
渐渐地,两边的景色开始变得陌生。之前马路边成排的整齐的柳树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高大茂密,即使是在寒冬依旧繁盛翠绿的松树。那些掩映在树丛间的一幢幢整齐雅致的别墅就像散落在棋盘上的一颗颗水晶棋子,足以吸引每一个过路者的视线。
同样是万物萧条的季节,总有那么一些独特的景色让人感到这个世界的另一种不同的生活。
张单把车在一处宅院前停下。
他轻车熟路地带着洛逝穿行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洛逝心里暗暗感慨,万恶的资本主义者们就是这样靠着剥削广大人民群众才享受着奢侈豪华的生活。不过,院子里花团锦簇,丝毫没有季节变换的特征,这家的主人似乎喜欢文人雅士之流,布局之间颇有一番淡然。果然,生活品质什么的都是奢侈品。
“喂,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洛逝轻声问张单。若说之前洛逝对张单此行的目的还有底,现在却是摸不着头脑了。
张单不理她,兀自往前走。
洛逝最怕的两个人,当属连夕和张单。他俩极为相似。性格跳脱随意,但总会在关键时刻一言不发,将你逼到发疯的地步。事后却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没心没肺。这就是洛逝怕他们的地方,你永远不知道他们率性的外表下有一颗怎样的心。
眼前沉默一本正经的张单让洛逝心里极为不安,她不知道这个刚才还掐着兰花指和女高音阿姨谈心的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索性把心一横:“张单,你要是再继续卖关子,我就不走了。”
张单停下来,拉起耍脾气的洛逝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嘴里一路上嘟囔个不停,什么时间要来不及了,什么女人就是麻烦,洛逝恨不得把他的嘴缝上。
“到了。”
等洛逝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处在一间屋子里,确切地说是空旷的几乎掉根针都会有回音的客厅。
“宋铭杨,你给大爷我滚出来。”张单一间一间地开始找,洛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说不清自己是一种怎样的心态来面对当下的情景。她不想看到那个冲动自私的人,内心却又本能地跟着张单来到这里。现在她的大脑高速运转着,等一下见到宋铭杨的时候该说什么,是自己主动和他说话,还是等着他给出一个答案。
不过事情总是难以尽如人意,就在洛逝想着怎么面对宋铭杨的时候,张单愤怒的咆哮彻底把她的美好幻想击碎了。
他一边往洛逝这边走,一边踢着旁边的凳子:“姓宋的这个龟孙子,我问候他八辈儿祖宗。”说着,又看了眼愣在一边的洛逝,叹了口气:“还是来晚了。”
窗外的天色阴沉沉的,呼啸而过的寒风把虚掩着的们吹开,瞬间寒意肆虐。不一会儿,鹅毛般的大雪充斥了整个世界。
张单把门关好,缓缓走近洛逝身边,说:“今晚走不了了,或许你应该好好了解一下你口中那个自私的人。”
“那这里是……”洛逝问。
“宋铭杨家。不要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轻松来去,也不要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有这样一处住所。我们今天只说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张单一边整理刚才被他弄乱的屋子,一边对洛逝说。
洛逝索性不再反驳,坐在一边开始听张单讲述宋铭杨的事情,那些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那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宋铭杨无意间目睹了自己的父亲和另一个女人在床上纠缠不清的身体。第二天,他的母亲就失踪了,没有任何征兆,甚至没有和他多说一句话。
从那天起,他变得沉默。不知道是那不堪的一幕在他心里留下阴影,还是母亲的失踪令他从此将自己与外界隔绝。
他冷眼看着父亲带着各种各样的女人回家,那些每晚都会想起的含混不清的声音像是梦魇一样紧紧缠在他的心上。
直到有一天,张单来到宋铭杨家,看到他对着眼前一堆模糊不清的血淋淋的东西发呆。张单走近仔细一看,是一只被剥了皮的猫。那只浑身淌着血的猫瞪大了眼睛,它的皮毛被紧紧地攥在宋铭杨手里。
“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个让我难以置信的下午。”张单缓缓地对洛逝说。
宋铭杨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尸体,仿佛他看到的只是一件平常的艺术品。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就像突然醒过来一样,大叫一声,把手里攥着的皮毛扔出去好远,两眼盯着手上的鲜血,满是震惊。
他问张单发生了什么,他的眼神里装满了疑惑与迷茫。
那一年,他们才开始上初中,正是无忧无虑的年华。
直到好久以后,在张单见证了不知多少次宋铭杨这种反复无常的行为之后,他才从医生那里得知,这叫做精神分裂症,也就是双重人格。
每次事后,宋铭杨总是会指着自己做出的事情问张单发生了什么。而张单在一次次蹩脚的隐瞒后,终于忍不住告诉了他真相。于是,张单看着宋铭杨在那个温和明朗的自己面前渐渐了解到另一个残忍暴戾的自己。
最初的那几年,他经常发作,常常就是一瞬间,他就变成张单所不熟悉的那个宋铭杨。
后来他找到了当年不辞而别的母亲,张单把宋铭杨的情况和她说明后,在他们共同的努力下,宋铭杨开始慢慢恢复正常。他开始和张单一样过着平凡安稳的大学生活,他考入那所以心理学闻名的学校,并且以优异的成绩毕业。
甚至,他和他的父亲之间也可以相处融洽。
天色暗了下来,屋外雪花依旧飘飘扬扬。夜晚的气温骤然下降,窗户上早就结上一层漂亮的冰花。
张单在厨房里忙碌着,宋铭杨走的时候似乎料到张单会来这里,冰箱里放满了新鲜的食材。没多久,一阵诱人的香气就从厨房传了出来。
洛逝讶与于张单精湛的厨艺,张单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敢说我的厨艺绝对可以抵得上五星级饭店的大厨了。”
洛逝嗤笑:“看你又贤惠又有姿色,还这么了解宋铭杨,干脆和他凑做一对儿好了。”
张单刚喝进嘴里的汤“噗”的一下全喷了出来,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洛逝哈哈大笑起来,没由来的,她的心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