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万籁俱寂的深夜,洛逝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在过去的那些痛苦的时光里,他是用多么不可思议的勇气完成对自己的救赎。在张单所不知道的日子里,在所有人都不能接近的旧时光,他要用多大的毅力才能承受得起另一个自己带来的伤痛。
他想起临睡前张单说的那番话:“这么多年,他独自承受了多少痛苦我不知道,只是当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对你的信任与依赖时,我就知道他其实一直都在努力活得更好。”
起码,那些感情的确是真的。
可为什么偏偏是我。
左边是你,右边是连夕,舍弃哪一个对我来说都是莫大的痛楚。
只是,事到如今,两个人都选择了离开。
洛逝想起宋铭杨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若是以后我伤害了你,请你一定不要恨我。”
原来,你早已预料到如今的一切。当我沉浸在幸福中的时候,你却开始为将来的伤害预留后路。
所以说,是连夕把那个许久不曾出现的另一个你唤醒了,是吗?
温润如玉的那个你会顾及到我,会担心我是不是受伤,而婚礼上那个狭隘自私的你却把每一个在你身边的人都伤害了。
洛逝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推门走了出去。
偌大的房子笼罩在寂静的黑暗里,窗外的雪花依旧无声地洒落。墙上的金属挂饰在清冷的雪光中泛出苍白的光泽。洛逝缓缓地走在走廊里,脚步的回声就像从古老的空间传来一样,沉重旷远。
她在一扇紧闭的门前停下,张单白天告诉她,这是宋铭杨的卧室。于是,她倏尔萌生了一个念头,去看看他最私密的空间里那个最真实的他。
门被洛逝轻轻推开,漆黑的空间在雪光的映照下隐约有些朦胧的感觉。洛逝把灯打开,关于宋铭杨的一切都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和他的人一样,整洁干净,纤尘不染。
洛逝躺在那张属于宋铭杨的大床上,淡淡的香味将她包围起来,那是宋铭杨特有的气味,干净中带着点疏离。
他就是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无助孤单的夜,洛逝甚至可以想象到他躺在这张空旷的床上时像只迷了路的小兽一样蜷缩着身体独自取暖。她兀自躺在床上,贪婪地感受着来自他的气息,仿佛以前那些快乐简单的日子重新回到了自己身边。
如果我身边躺着的真的是你,那该多好。
就这样吧,就让我暂时忘掉一切吧。
第二天,洛逝一睁开眼就看到张单那张言笑晏晏的大脸。她吓得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过来,抱着身上的被子洛逝指着张单大声责问:“你这个衣冠禽兽对我做了什么坏事?”
张单一脸无奈:“这应该我问你啊,深更半夜跑到人家的闺房里做什么坏事?”
洛逝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跳下床往门外跑去。张单哪里肯放过她,长胳膊一伸,就把往外跑的洛逝拉的一个趔趄。慌乱中的洛逝顺手想抓住可以支撑的东西,于是,床头圆桌上的一摞书“哗啦啦”散了一地,顺带着洛逝摔了一个四脚朝天。
她脸朝下狠狠地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若不是有一本书垫着,估计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就成华北平原了。
经历这么一出,本来做贼心虚的洛逝索性也不跑了,顺手拿起脸下的那本书躺在了地上。那本软软的,装裱精致的书原来是一本画册,她一页一页的翻看。画的都是同一个女孩,一头微卷的长发长至腰部,一双灵动双眼皮的大眼睛,挺拔的鼻子还有标准的樱桃小嘴。慢慢往后翻看,坐着的她,站着的她,生气的她,微笑的她,睡着的她……而每一页的右下角都写着同一个名字,宋铭杨。
最后一页写着一句诗:杨柳青青客舍新。
洛逝觉得自己就像是捉奸在床的原配一样,将偷情的两个人所有的事都尽收眼底。而落款处的日期告诉她,是她在他们的感情里插了一脚。即使不是这样,起码有一件事是可以十分确定的,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宋铭杨的心里还有画册中的这个女孩。
因为在和她求婚的那个圣诞夜,宋铭杨画了一幅婚纱图,画面上的新娘子不是她洛逝,而是那个不曾相识的女孩子。
这才是他不顾一切也要破坏连夕和宋墨婚礼的原因吧,什么双重人格,什么无意伤害,都抵不上画册里这个女孩子的一个动作。她自始至终都是他用来对付连夕的武器,只是最后没有用处才被抛弃了而已。
想起昨晚自己的种种行为,洛逝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在作贱自己。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让她无所适从,眼泪不自主地就流了下来。
她合上画册,站起来把被自己弄乱的书摆好,不管站在一边的张单想要说些什么,径自走出了房间。
窗外雪花还在飘着,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远处的,近处的树木房屋都披上了厚厚的白色外套,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白色的雾气中。
洛逝想起小时候,每到下雪的时候总会纠集一大帮小伙伴到雪地里打雪仗,那些欢声笑语肆意地想在天空,知道一道道炊烟升起在上空,孩子们才会意犹未尽的各自回家。只是后来,她再没有家。
有多久没尽情地在雪地里玩闹过了?
披上外套,洛逝猛地冲到门外,将自己重重的摔在雪地上,很像柔软的大床,比屋子里的那些都要温暖。
张单跟出来,看到躺在地上的洛逝吃了一惊:“你不要命了?”说着就要把洛逝拉起来。
洛逝趁张单不注意,随手抓起一把雪塞进他的衣领,跳着跑到远处哈哈大笑。吃了亏的张单哪还顾得上安慰洛逝,捏了个雪球就向洛逝丢去,洛逝低头躲开,趁张单不注意一个雪球丢在他脸上,瞬间杀猪般的嚎叫声响遏行云。
他们在院子里到处跑着,身上沾满了积雪,那些融化掉的雪水早已渗透进衣服,冰凉彻骨。洛逝却毫不在意,硬是拉着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张单继续打雪仗。
不知过了多久,玩累的两个人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
张单气喘吁吁地说:“失恋的女人果然不是好惹的,我差点就英勇就义了。”
洛逝心里一沉,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心情马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忍着哭声和张单说:“为什么他们都要骗我呢?”
张单沉默了半晌才说:“我知道再和你解释也是徒劳,但是你要相信,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为什么犯错的是他,道歉的却是你?为什么自己犯下的错他不能自己站出来承担?”洛逝低声啜泣:“是真的没有能力,还是……根本就不愿意?”
张单转过身面对着洛逝,看了良久,猛地把她揽在怀里:“别怕,即使世界毁灭了,还有姐们儿在你身边呢。让那些臭男人都见鬼去吧。”
他的一席“豪言壮语”让洛逝破涕为笑,她用力在张单胸前捶了一拳:“你个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