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洛逝到附近的药店买了一些感冒药,又凑合着吃了几口饭,整个下午都是在无精打采中度过的。
快下班的时候,洛逝接到张单打来的电话。
“你大爷个没良心的洛逝,是不是升了官儿就把你同生死共患难的姐妹儿给忘了?这么久连个屁都不放,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熟悉的聒噪,让洛逝本来很痛的头又疼了几分。
我就是放屁你也听不见呀。洛逝无奈的皱着眉头,听着电话对面的人说个不停。
“晚上下班我去接你,你可要请我吃饭。要不是我一直保佑着你,你哪有升官发财的机会是不?小红也会来哦。”
“今天身体不舒服,我想早点回家。”洛逝拒绝说。
张单早就见识过洛逝各种“狼来了”一样的借口,自动忽略她的说辞,便挂了电话。洛逝不管张单的单方面约定,下班后打算直接回家,谁知道一出大门,就看到不远处一辆红扑扑的车子旁边倚着一个比车子更喜庆的人,灿烂的笑容简直要把逐渐暗下来的天色照亮了。
张单张开双臂向洛逝飞奔过来,一副见到失散多年亲人的样子。洛逝轻巧地躲开他的摧残,说:“张单,郑重地和你说,我是真的不舒服,有什么事改天再说行不行。”
“洛逝,你小子我还不知道,别挣扎了,走吧,组织在召唤你。”
洛逝无奈地上了那辆被张单从局子里捞出来的车,大有任凭他处置的气势。张单看着她这幅有气无力的样子,说:“洛逝,你最擅长的就是扮猪吃老虎,就像现在的你,明明看着任人摆布,其实别人早就被你吃住了。”
洛逝睁开眯着的眼睛,看着前面专注开车的人。并不是他的这番话有多么让她吃惊,因为她的确是这样,张单也为此吃过不少暗亏。而是他的语气让洛逝感到很陌生,平日里张单不着边际的行为确实让周围的人视其为另类,洛逝却是在时光的流逝里渐渐习惯了,她觉得他本该是那样,活泼阳光,特立独行;适才的一番话却让她不得不从新审视这个与自己相处多年的男生,他真的如他的外表一般干净简单吗?还是这仅仅是他一直以来扮演的另一个角色?若是这样,她该如何面对突然颠倒过来的世界?就像是一直依赖取暖的火炉突然有一天变得冰凉,并且眼前的事实告诉你,它本质就该是如此,用来救命的东西当做凶器的话是不是更能一击即中;若不是,若不是的话……洛逝停住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暗自在心里啐了自己一下,什么时候揣度人心成了她本能的反应了,面对张单她竟也能生出这些黑暗肮脏的想法。
张单,你一定不要变。倘若非要有一个人先行离开的话,我宁愿那个人是我。
“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你平时不都严刑拷问一番才肯罢休吗?”在一处十字路口停下,张单打破车厢里的安静。
洛逝透过车窗看到对面不远处亮起的红灯,明明是鲜艳的色彩,却非要成为停滞的象征,她突然想起小时候一直疑惑着的那个问题,“为什么是红灯停,绿灯行而不是红灯行,绿灯停呢?”在她的心里,红色是热烈的,应该随风舞动的;而绿色才能让人安静下来,放缓前行的脚步。
原来自己从来都没有好好地了解过这个尘世。
“不舒服,懒得说话。”洛逝有气无力地答道。
“再犯懒,你就真的成一头猪了。”张单翻过身对着洛逝把鼻子用食指戳起来,还装模作样地“哼哼”了几声。
洛逝白了他一眼,说:“然后就把你这头纸老虎吃掉。”
“哦,我的天哪!你这恶毒的妇人,你怎么会如此残忍!”张单双手捂在胸口上,泫然欲泣。
“绿灯,行!”前面的红灯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变成绿灯,后面响起嘈杂的鸣笛声。
张单探出头喊道:“按什么按,老娘就不走,你能咋地?”说完麻溜地钻回车内,一踩油门儿,跑远了。
“你能不能正常点儿,你要是哪天被人砸吧砸吧煮了,就是因为你这张缺德嘴。”
“我看不见得。我要是哪天被人煮了,绝对是因为我长相帅气,肉嫰多汁有魅力。不过,我一般是不乐意被人煮的,为什么呢,因为太热了;所以呢,我要是成功地被人煮了,绝对是因为你,为什么呢,因为你说我会被人煮在,为什么我会被人煮呢,因为……哎,你有没有在听啊?”
洛逝因为感冒,头有些晕,早就在张单的唠叨中睡着了。
张单从后视镜里向后看了一眼,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洛逝是被张单那张破锣嗓子惊醒的。
“我的天,洛逝你流口水了。”洛逝睁开眼的时候,那个“了”字刚从张单嘴里蹦出来。
洛逝坐起来,把张单围着的围巾拉过来擦了擦嘴,淡定地下了车。
“啊!要疯了,你这个邋遢的女人……”
看着眼前的招牌,洛逝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青青”,熟悉的字眼,熟悉的地方,不知道张单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还没从“擦口水“事件中冷静下来,开启唠叨模式的张单把擦过口水的围巾往洛逝身上蹭了几下,才拉着她走进去。
果然不出所料,陈默和宋铭杨都在。
洛逝疑惑地看着张单,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张单对着她神秘一笑,说:“你一会儿一定会感谢我的。”
听到动静的陈默笑着迎了过来:“小洛,好久不见了。”
洛逝笑着应了一下,却看到宋铭杨没事儿人一般坐在原处,兀自看着眼前的一杯咖啡出神。是比以前多了些成熟的气韵,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今天会来。不知不觉,她就盯着出神的宋铭杨移不开眼神了。
气氛有些沉寂,看出端倪的张单和陈默两人相视一笑,张单把洛逝推到桌边坐下,嘴里说着:“来来来,给你看样好东西。”
和宋铭杨相对而坐,他转过头和洛逝礼貌地笑了一笑,说:“你好。”
洛逝心里有些失望,她觉得宋铭杨看到自己不该是这种表现,可应该是哪种表现,欣喜,激动,还是热泪盈眶,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宋铭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或者,她自己的心意都是不明不白的。
不然,她也不会在宋铭杨说出那句淡如清水的“你好”之后,比那汪清水更淡一般回了句相同的话。
张单和陈默在旁边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宋铭杨依旧默不作声,仿佛周围只有他一个人。洛逝无所事事地摆弄着围巾的下摆,不经意的低头,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幅画,就像当初看到的那幅题有“杨柳青青客舍新”的画一样,空灵淡雅。看到落款处,是曾经最熟悉的两个字,木心。
该是有多久没有追这位校友的画作了,似乎在她毕业以后就不曾在那本杂志上看过他的作品,再加上工作后繁忙杂乱的生活,那点仅剩的文艺青年的情怀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不知怎的,她就想起那个和宋铭杨一起谈天说地的晚上,想起那个小镇上古朴如画的古老建筑,还有那个时候温暖柔和的晚风。
“怎么样?惊喜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单来到她旁边坐下。
洛逝被张单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醒过神来,说:“你老跟个鬼似的突然跑出来吓人,只有惊,哪还有喜啊。”
被冤枉的张单不满地抱怨:“我哪里惊你了,是你自己在这里发呆好不好。”说完,还跑到宋铭杨那边,拉着宋铭杨一条胳膊边晃边说:“铭杨哥哥,你说是不是啦。”
宋铭杨看着手里的一只毛笔,眼也不抬,说:“嗯。”
洛逝吃惊地看着宋铭杨,却
看到他的嘴角扬起一抹轻不可见的笑意。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你看这幅画怎么样?”一直沉默的宋铭杨开口问道。
洛逝四处看了看,这才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宋铭杨,这次他微笑地注视着洛逝,四目相对的瞬间,洛逝感觉自己的脸“刷”的一下就热了,偏偏张单还在一边大喊:“洛逝,你的脸怎么红啦。”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她只好胡乱说了句:“我觉得作者挺好的。”
“哦?”宋铭杨说:“你还喜欢着这个不入流的作者?”
洛逝的怒火被他这几个简单的字激起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心底最珍贵的那个有暖风拂过的夜晚就这样简单地被他摧毁了,一同被摧毁的还有她面对他时那点少的可怜的骄傲。
“是啊,像我这种不入流的人也只能喜欢那种不入流的作者。宋大少爷自然是不会在意的。”你高高在上,自是有那些高高在上的爱好。对于那些短暂的只是逢场作戏的时光,你自是不会在意。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你似乎对我有意见。”宋铭杨问道,看似疑问的一句话,却是以陈述的语气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没有。”有,有太多的意见了,既然对我没感觉,为什么老是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气氛再一次沉寂下来,洛逝定定地看着宋铭杨,一言不发。那句“没有”就像将要赶赴刑场的囚犯说出的誓言一样,坚定而不容置疑。
“哎呦喂,我的祖宗们哟,这是干嘛呀,大家都是亲人,干嘛搞得这么紧张哪。”张单再一次发挥了他丰富的语言天赋,那几个“喂”,“哟”,“呀”,“哪”被他以山路十八弯的气势说出来,安静的瞬间被打破。
“谁和你是亲人!”
“谁和你是亲人!”
洛逝和宋铭杨同时说道。
张单撇了撇嘴,说:“这个时候倒是挺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