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和宁浮生,从来都是宁浮生在原地站着,烈火朝着他的方向奔跑。以前烈火觉得无论如何他都会站在原地不动,没关系,那她多走两步就好了,只要他站在她看得到的地方,无论离得多远她都觉得近在咫尺。然而这一次,他依然站在那里,她的步子不再轻巧,她的眼神不再欢快,她的内心不再期待。她旁若无人地一步一步移向宁浮生,眉眼纯澈,保持微笑。
宁浮生不曾有一刻躲避过她那双明亮干净的眼睛,就算此刻那双眼睛蒙上血雾,就算那双眼睛布满泪水,就算倒映在雪原般不染杂质的眼睛里,自己仿佛就成了最可恨的污渍,就算她每看一眼,自己的羞愧就会增添十分。
烈火并不想开口说什么,什么爱情,什么苦衷,什么解释她一样都不在乎,她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越过他,救回自己的父亲。
从背后看那抹单薄的红影,花千缕莫名的觉得有一点同情,虽然这个念头蹦出来时他也觉得奇怪,但是他敢想他就敢承认。他扫了一眼宁浮生,此时他浑身包裹着的情绪让他大开眼见,余光再瞥一瞥纳兰何奈,瞥见她越来越森寒的表情,不自觉向旁边靠了一步,嗯,公主殿下离爆发也不远了。
不料纳兰何奈并没有他想像的那般专注,见他的小动作,冷呵道:“你躲什么?”
“冷……”花殿主也是个耿直的孩子,一个字就道清公主殿下一丈之内众人瑟瑟发抖的原因,而纳兰何奈听到这字时一阵急火,狠狠瞪了他一眼,甚是威严。花殿主尴尬的把目光从这头滑到那头,殿下今天不再状态,为了人身安全就忍忍,不与她一般见识。
那厢,花殿主的神勇得到大家的敬佩,这厢,他和她终于靠近到只有一臂的距离。通常,他们之间一定会有一个人伸出手,牵起对方,不过显然,今天宁浮生的手不会再伸出来。
“请你让开……”烈火也没想到她越靠近他就越冷静,冷静得可以像他一样平静的拿起刀指向他的胸口。
她这个动作让围观群众不由心头一紧,而宁浮生却神色如常,道:“你总说我不肯好好陪你切磋一场,今天我们就分个高下吧。”
烈火的心又被狠狠一击,反应到脸上却只剩眉尖一挑,冷笑道:“这么说,你是不让了?”
“除非你杀了我。”
哈哈……烈火内心狂笑不止,眼中的水雾仿佛又蓄起一层,以至现在宁浮生平淡的模样在她眼前都变得朦胧起来。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他还在用这种语气与她说话,仿佛他口中的那个“杀”字平常得似他们日日挂在嘴边一样。
“非要这样吗?”烈火笑了,她承认她输了,她输给了他的从容淡定,输给了他的不起波澜,输给了他的满不在乎……
“嗯。”宁浮生轻哼一声,毫无疑问,这一声轻叹已然成为压垮烈火的最后一根稻草,湮灭了她心底那最后一丝不知廉耻的期盼与温柔。及至此刻,她都没办法恨他,她没办法欺骗自己不爱她,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编织的谎言,原来一直都只是她在一厢情愿……
不用再说,不用再想,不用再看,杀了他,是她唯一的选择。
当所有人都心神绷紧的为那反目成仇的昔日鸳鸯空出一大片战场时,只有花千缕还有闲情逸致充当现场解说,一边惋惜:浮生这一招实在可惜,要是多往左打一寸说不定能碰到烈火……一边语重心长:烈火啊,你不能因为对手是旧情人就手下留情,你再往上挑一寸他脑袋不旧飞了吗……又拍案怒道:宁浮生你真的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吗,你堂堂七尺男儿,下手怎么这么狠,你没见人家姑娘对你余情未了吗..
“花千缕,去把弓箭拿来……”纳兰何奈黑脸开口,花千缕品性跳脱,轩丘人人避之不及,而他身份特殊,饶是自己名义上是他的主君,实际上也是他的主君,可是对于他那些不碍大局的行为也毫无办法。
花千缕正看得兴致勃勃,纳兰何奈一言如一盆冷水浇在他脑袋上,烈火、宁浮生这样的高手过招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得到的,回头瞥见青离距他最近,嘿嘿一笑,道:“你去……”
“……”
待弓箭到手,纳兰何奈只扫了一眼,便道:“花千缕,把火梵天弄醒,让他见他女儿最后一眼。”
纳兰何奈的话永远都不讲慈悲,永远都不留后路,花千缕愣了一愣,迟疑片刻才接过弓箭,其实他明白,纳兰何奈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给火梵天和烈火一条活路。
拉弓上箭,瞄准火梵天。这种事,不是他也还会有别人,那还不如他自己来。
“如果你再留情,死的人就是你……”
宁浮生温柔提醒,君剑已经在烈火身上大大小小留下了近十道伤口,偏偏帝月刀每每离他只剩半寸时回转撤力。他看她的眼神没有一刻不是疼惜,却也只能在心里暗道对不起……
而他的声音仿佛莫大的讽刺飘进烈火耳朵了,她只觉得可笑极了,她已经在心里唾弃自己无数次,为什么,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尽然还是下不了死手?现在竟沦落到对手来提醒?
“对,是我错了……”
她只能这么说,她错了,错了七年,时至今日还不肯醒悟过来。
烈火全副心思都放在宁浮生身上,没有闲暇、没有精力再顾其他,正是这时,只听耳畔嗖的一声,烈火瞬间僵死,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铁箭离弦直钉父亲手心,她大喊一声“不……”这一失神宁浮生怎会放过,一脚踢在她的侧颈,她只觉得全世界瞬间扭曲,身体断线般往地上坠下去。
就在下坠了那一瞬间,她看到父亲痛苦的脸庞与惊恐的表情之间的转换,双耳对声音已经听得不真切,她看到父亲夸张的呼喊,心头只想着,这是在叫她吗?“嘭”一声重重摔在地板上,她仿佛听到全身骨头碎裂的声音,她看到父亲用尽力气却挣脱不了绳索的禁锢,他发疯似的全身抽搐,他心疼,他愤怒,都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