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听我说。”玄璃看着安心不带一丝波动的小脸,那双往日灵动的大眼失去了所有的光芒,如一具行尸走肉,身体还在,但灵魂早已不翼而飞了,心里惊慌的情绪在瞬间占满了他全部的思想,他扶住安心的肩膀,认真的看着她黑洞洞的双眼,“你还有我,正如你所说,就算是全天下负了你我也不会舍得伤你一根毫发,我依旧是那个小时候跟随你每一步的刘轩,对你不离不弃,哪怕你不喜我,我也心甘情愿的守在你身边,一辈子!”
安心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暗影的翳。
“你忘了你以前跟我说过什么了?”玄璃吼道,“一个男人而已,不足以成为你的心魔,玉华又怎样,你爱他又怎样,只要你跟我离开,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忘却前尘往事,后半生,你都不会再想起他,他对于你来说,就只会是一个陌生人。”
“好。”安心沉默了半响,点点头,声音微不可闻,“我跟你走。”
玄璃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看了玄凌一眼。
“安郡王。”玄凌目光转向安沐尘。
安沐尘被这一声拉回思绪,看着被玄璃揽在怀里静默不语的安心,眸光溢出一抹沉痛,他点点头。
安心抬手扯下了满头的珠翠,高耸的云鬓垂落,三千发丝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痕迹,悠悠披在肩头。
“有那么一刻,我是你的妻子。”安心黑幽幽的眸子凝视着玉华,一眨不眨,声音如一潭死水,“也算是圆了我两世的一个梦,梦醒了,也到了该面对现实的时刻。”
“今日你我结发夫妻。”安心又道,“斩断这缕结发之情,我们便从此相望不相亲。”话音未落,她伸手挥断了流泻在胸前的一缕发丝。
柔软的发丝打了个转,似一片羽毛,晃晃荡荡的落在地上。
玉华看着她微微翘起的嘴角,眼中有某些情绪刹那决堤,他上前一步,眸光深邃似海的道,“结发之情岂是一缕发丝就能斩断的?安心,你已是我的妻,你明明可以在礼成之前阻止这场婚礼,可是你却放任三拜完成,你内心深处是想与我白头偕老的,是不是?”
最后三个字,带着浓浓的乞求,安心衣袖内的手轻轻的缩了缩,她转开视线,淡淡的道,“没错,在玄璃没现身之前,我的确打定主意要和你长相厮守,但我知道这是一场幻境,情景再美,也是假象,终有一日会被打破,就算今日圆满大婚,日后我们还是会走到眼下的局面,早几日,晚几日有什么区别?做你一刻的妻子,做你几月的妻子,又有什么分别?这个梦,总归是要醒的,我全了自己心底的一个执念,已经别无所求,再见,你我便是路人。”
“两个时辰前,你对我说永远不会离弃,誓言犹如在耳,安心,你不是出尔反尔的人。”玉华脸色微微笼罩了一层霜色,薄唇紧抿,似乎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我也说过,若你有一日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儿,我以前承诺过的全部都不作数。”安心沉静的语气带着一股生无可恋的味道。
玄璃敏感的觉察到了,揽着她腰肢的手一紧。
“放心,我不会死。”安心转头看向玄璃,微微一笑,“若没有那些苦不堪言的记忆,等于重回一世,现在的安心或许生无可恋,但以后的安心一定会好好活着,为自己,不为别人。”
“我不会让你离开的。”玉华忽然笑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他看着安心,每个字都重若千斤,“这辈子,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活着你只能站在我身边,死了奈何桥上你也只会和我一起走过。”
“玉华,今日本少主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轮回海又如何,千年前的轮回海不过是玄族的分支,如今以为有了和玄族一较高下的本事,就有胆子反抗玄族了么?”玄璃神色冷静的说出一个事实,“若她不愿意跟我走,我不强留,但她已然被你伤的遍体鳞伤,本少主就算拼着轮回海和玄族两败俱伤,也要安然无恙的带她走!你拦不住我!”
“不试试如何知道?”玉华眸光有瞬间的破碎,如一块上好的琉璃,裂出细细密密的缝,成千上万的豁口往外灌着寒风,冰寒刺骨,“就算是下半生我和她相互折磨,不死不休,我也认了,我放不下,也不想放下。”
玄璃冷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方印玺,沉声道,“玄族始祖传承的印玺在此,玉华,你可以不听命,但轮回海上上下下的人见到此物若还敢阻拦本少主,会下十八层地狱,受烈火焚身,永世不得轮回之苦!”
四大护法和神女在玄璃掏出印玺的瞬间,齐齐跪倒在地,对着印玺恭敬而拜。
“轮回海早在千年前就脱离了玄族,如今已是独立的存在。”玉华看着玄璃手中那方墨黑古朴的印玺,声音平淡无波,“玄璃少主现在拿出这个东西,不觉得多此一举么?”
玄璃刚要说话,安心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你既然闯进来了,那我们自然能平安出去,就别浪费时间了,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玄璃点点头,将印玺揣回怀里。
安心转眸看向玉华,一双眸子淡的没有半分颜色,不起涟漪,死水般的平静,“这局棋,我是最先动的那颗棋子,运行的轨道也拉开了帷幕,以后棋势的走向,有没有我都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了,你筹谋多年,布置多年,我这颗棋子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玉华,这场用无数谎言编织的梦境,我醒了,也不得不醒,你也该是时候醒过来了。”
“这不是梦。”玉华压抑着情绪道,“那些过往,那些亲密,那些彼此许诺的誓言,如何醒的过来,安心,若你信我,该不会怀疑我对你的情意。”
安心默然了片刻,突然道,“玉华,你放了我,好不好。”
这句话似乎带着直击心扉的力量,玉华脚步踉跄了几下,眸光夹杂着痛苦和不可置信之色,她叫他放了她?
“我受不住了。”安心忽然伸手捂住脸,不想让旁人看到她脆弱的情绪,“我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外表强大但内心容易受到伤害的女人,你们联起手来将我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击的粉碎,不给我留一丝的余地,你非要将我逼落悬崖你才肯罢休么?放我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不想见,就当我求你,放过我,好不好?你有你的千秋霸业要谋划,我有我的心如止水要生活,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前那些过往,不过是伪装出的表象,世人皆知玉世子如高山仰止,被天下人推崇,其实你私底下并不是展现在表面的那样,你想要的东西太多,这大好天下,这锦绣河山,这九州一统,尽在你掌握中,这样一个我,只是推动这局势的导火索而已,导火索已燃,你的目的也达到了,我们之间,何止隔了一道鸿沟,简直就是楚河汉界,生来没有交集的人强行在一起,有朝一日我会后悔,你也会后悔。”她难得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字字泣血,声泪俱下,顿了顿,她又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所以,放我走,不要再见,你走你走的康庄大道,我过我的独木小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