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祸的学生一时呆了，确信眼前的事实后急得流泪。全校师生乃群策群力共商计谋，但山谷深峭壁陡篮球不见踪影，除了用粗麻绳把人送下谷底捡球没别的办法。于是把消息通知了几位学生家长。家长们带齐工具绳子一类喘吁吁地赶到，好在山里人有这个本事，不久一位家长就下到了谷底。可谷底都是树丛野草乱石溪流，那家长怎么也寻不见篮球。看看天色将晚只好收兵，从谷底上来后那家长顾不得身上多处划伤流血，直说：找不到这可怎么好！我们怎么对得起省里来的干部！话音未落哭声四起，毫不夸张地说，是全校师生和家长们拥作一团痛哭失声……
朋友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我追问下文她就浅浅地一笑：“我也像你一样，追问过那个讲故事的人，那人说你一定希望有个光明的尾巴。可生活中许多事不是小说，要想结局光明恐怕首先得不怕在昏暗中摸索。我于是不再问了，但却牢牢地记住了篮球的故事。”
也许没有人会怀疑那些山里的孩子不久后将重新拥有篮球，甚至将有更多的东西。但即使有了光明的尾巴，我想也不应忘记那个篮球的故事，它教人于辛酸中品味甘甜，于沉重中看到希望。
儿子的“秘密大行动”
千辛万苦考完期中考后的第一个周末，儿子显得特别轻松，先向我报告了他不赖的成绩，接着把我拉到一边，作严肃状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
一听有秘密我立即紧张起来。心想这小子正当花季莫非有了什么“浪漫故事”？忙催着他从实道来，不准怠慢。
儿子倒不着急，采取启发式的口吻问我：“咱们九楼顶上不是有个大天台吗？”我连点头。儿子又说：“最近有好几个早上我不是说去天台锻炼身体吗？”“是呀是呀，那又怎么样？”我边反问脑子里边转圈：儿子该不是爬上天台，很罗曼蒂克地与街对面哪栋楼里的女孩儿暗号联络吧！
“我上天台是去看一只小灰兔。”
“什么什么？”我惊诧莫名，那个空空荡荡的天台会有什么小动物！但我知道儿子从不撒谎，我提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想起自己刚才凭空杜撰的那个情节，不觉笑出声来。
儿子有几分得意地说，那只小灰兔是他同学家养的，没养几天便碰上家里搬迁，没法再顾上它。同学央求道：帮我养养吧！总不能让小兔子在城里流浪呀！当时那只小灰兔比拳头大不了多少，儿子一见就心软了，立刻把它捧回了家。
中午家里是儿子的天下，我们早出晚归极少回来。儿子担心临近考试了，我们不让他分心去养什么小兔，加上家里的凉台小得可怜，兔子憋屈得慌，儿子便登上天台，用旧木板和枯树叶为小兔搭了个窝，让小兔安了个家。
每天中午回到家，儿子把书包一扔就先去看小灰兔，还心甘情愿省下零用钱买回一把把水灵鲜嫩的青菜。怕小灰兔吃腻了，就不时变换花样，今天菜心，明日生菜，后天萝卜……每次小兔见到他，都欢天喜地蹦蹦跳跳。
儿子说完了他的秘密大行动，又带着点儿不安问我：“没有及时把这件事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原则问题。这不会影响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吧？”
我想故作生气吓唬吓唬儿子，但看着他那双明净的眼睛，嘴里说出来的却是：“走，上天台看看小灰兔。”
儿子雀跃而行，一边还念叨：“妈妈，你不知道那小兔子有多可爱！现在它长大许多了。”
那小动物确实招人喜欢。毛茸茸，胖乎乎，又活泼又乖巧。你抚摸它，它便很顺从地趴着，一副舒服极了的模样。
我们给小家伙起了个名字：圆圆，而且全家人商定：要让圆圆在我们家客居的日子，过得舒服愉快。
儿子的小幽默
儿子是很能以他的小幽默令我宽心的。
他12岁那年，我看了一篇文章，大意是，说一位母亲在儿子13岁生日时，接受了最后一吻，似乎儿子过了13岁，便不可儿女情长，往母亲脸上乱啃了。我满怀忧虑地把这篇文章念给儿子听，儿子立即明白弦外之音，他跳起来在我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说：“将来你满脸皱纹了我也亲你！”从那时到现在又过了5年，儿子履行诺言对我照亲不误，并且理由充分：亲你，对你来说是一种脸部运动，有利于保持皮肤的弹性。你放心，这种能使娘开心，又让娘年轻的事，我何乐而不为！
儿子15岁时已是身强体健、浓眉大眼的小伙子了。不时有女孩子打电活找他，或是在他生日时送贺卡、玩具等小玩艺。我担心他陷入早恋的泥沼，就不时给他提个醒儿，他把胸脯拍得山响：“你还信不过你儿子！”我一时高兴，便趁热打铁进行启发式教育：“那如果你长大了讨个媳妇对你娘不好怎么办？”他想都不想立马回答：“把她从8楼丢下去！”为这句话我足足得意了一个星期，直到女友怪笑着说：“嘿嘿，到时候也不知是丢媳妇还是丢你。”这才大惊失色，决定不再骄傲自满，同时对儿子加强法制教育。前不久我赴欧洲公干，临行前儿子给我一纸赠言，字里行间嘱我重国格、扬国威，洋溢着爱国主义激情。末了还不忘给我一份鼓励：归来时更具中西合璧之美，家中“土儿”盼娘归。我抬头看儿子，他正“鬼鬼祟祟”地笑，当然没有“土儿”的卑微，满脸都是中国新一代的自豪。我带着儿子的赠言上路，脑子里经常浮现出他的笑脸。
早几天广东电视台的一个文艺晚会让我讲几句话，是现场直播。走之前我请儿子在家中电视机前当观众，他答应了。回家后我一步蹿进儿子的房间，问道：“怎么样？”“还可以。”儿子边做功课边答。明知这已是儿子的高评价，我还磨磨蹭蹭不肯走。儿子便回过头仔细瞄了我一眼：“你这妆是谁化的？”“自己化的。”我无端地有些紧张，怕哪儿没弄好。“还可以。”儿子仍然是评委的腔调。
我一受表扬马上翘尾巴：“那是因为你娘底子好！”说完之后没了动静，我倒奇怪起来，（平时只要我来一句自我表扬，儿子便反应极快地作呕吐状。）“怎么啦？”我小心地捧起他的脸。
那张未脱稚气的脸一本正经，翻了我一眼，无奈地说：“我有免疫力啦！”
我乐不可支，笑得东例西歪。儿子达到了目的，又开始做下一道数学题了。
记得有本书说过，幽默能使人宽容，幽默是文明的标志。我想，这当然是指大幽默吧！于是告诉儿子，向大幽默进发。
儿子不紧不慢地回答：我的幽默随年龄增长，现在是小幽默，长大了有大幽默。不信？走着瞧！
这辈子没完
近几年兴怀旧聚会。小学同学聚完了中学同学聚，中学同学刚聚过又是当年一同上山下乡的知青战友相约。一大帮老大不小的中年男女见了面，说笑唱闹没个完，挺有趣的。但一回到现实这个话题，便有些冷场。于是一人感叹：“我们这辈子算完了。”于是众人附和：“是呀，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儿女们身上罗。”
我每每不肯附和。倒不是快活不知老之将至，而实在是痛感人生苦短，活到80岁也不过两万多天，再掐头去尾一算，又少了数千日。若从中年时期就开始哀叹“这辈子完了”，那还能活出多少滋味来！这么一想，不觉惊出一身冷汗，哪敢轻言老去，白白让出生命中一段最成熟、最有作为的时光呢！
说“这辈子完了”的朋友们却振振有词，特别是女人，本来就红颜易老，偏又生不逢时，赶上一个又一个摧残青春的运动，不能化妆不准穿高跟鞋无处买靓衣服也就罢了，要命的是提心吊胆唯恐被人整，弄不好又充当了整别人的角色。待到云开日出，已是失去的太多，什么都不赶趟。便只有庆幸儿女撞上了好时光，一古脑儿把希望、重托都放在后代身上。
谦就是这样。把儿子宠得能上天，恨不得把自己小时候没享的福全让儿子去消受；儿子读书了，又对儿子严得超了限度，满心里指望儿子实现两代人的追求完成她当年未能进行的事业。娇生惯养的儿子却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为娘的苦心，成绩一塌糊涂还学会了撒谎逃学，谦大为痛心，觉得自己完了，儿子又不争气，决定不活了，硬吞下一瓶安眠药。救过来之后终日没精打采，原先好端端干着的工作也难以胜任。再这么下去才真是有“完了”的危险。这个理儿有人仔仔细细说给谦听了，就是不知她想明白没有。
前些日子有位朋友出访欧洲几国回来告诉我，他们在国外曾与一些爷爷奶奶级的朋友交往，总的感觉是“满目青山夕照明”，而不是日薄西山、每况愈下。有一位70多岁的老太太给他们当了几天“车夫”，兴致勃勃地带他们四处转悠。谁要整天记着她的年龄又搀又扶地敬老，她就不高兴。在高速公路上，她把车子开得疯快，满车人高唱各种年代的中国歌曲，谁也不把她当老太看，她就开心得要命。朋友感慨地说：“人生应该如此，真老了心也要年轻。”
人到中年可干的事太多了！工作和事业正在加紧爬坡，养家育子也是最叫劲的时候。女人当然还有个延续青春、健美养颜的重任。单是这几项就足以奋斗整个中年，可谓潜力无穷、大有可为。腾出空来，便安排学电脑学开车学ABC学Disco学卡拉OK学打桌球……下半辈子的悲喜苦乐才刚刚开始，少了前半生的天真、浪漫、朝气和活泼，却拥有了活力、成熟、智慧和学识。若是自甘沉沦放弃原来属于自己的义务责任和权利，或许苦难不会减少烦恼不会消失，然而快乐的巅峰幸福的极致却永远无缘达到。
即使单单为孩子们着想，也不能提前卸下自己肩上的重担，往可怜的孩子们身上狂压。承前启后的事我们不干谁干，都让大老爷们承担我们女人全脱了干系于心何忍！不就是添了几缕白发增了数条皱纹腰围粗了若干公分吗，离“完了”还远着呢！何况走向“完了”也是人生的必然归宿，不可抗拒的自然法则，并不妨碍未完时的恩怨爱恨、追求拚搏。
那些相识的不相识的朋友们叹息“这辈子完了”的时候，大多不很在意不很认真。回到现实中也往往照旧忙个不息忙个痛快，不算颓丧绝望。这些我都知道但我仍默默地不肯附和，既然打算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像个人样（女人则像个女人样），那干嘛要把“这辈子完了”一类的晦气话挂在嘴上当口头禅呢？
童心长存
孩提时总听大人们说儿童时代多么幸福，多么无忧无虑，但看着他们意气风发地出差开会上下班，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回到家还可以对孩子们吆三喝四，煞是威风，心底里便半信半疑，认为那是大人们哄孩子的说法。无奈处于弱小地位，只能姑且听之。
那时在我心中童年也有烦恼。爸爸发了脾气、妈妈数落了几句或是老师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头、同学说了几句风凉话，……对我来说都是天大的事情，轻则噘着嘴生气，重则抽抽咽咽哭上半小时。每逢这时候就恨不能马上长大成人，以为长大了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
现在轮到我把大人们说过的那番话拿来向儿子说教了，也不知他是否跟我过去一样半信半疑，不过频频点头以求让我早些住嘴了事。但有一点我算有了进步，对儿子做学生的苦恼不至于视而不见，置之不理。他也就不至于感觉当孩子处处受管制，反不如大人们好了。
孩子终归是孩子，有一颗纯真稚嫩好奇的童心，特别可爱，也特别令大人们羡慕不已。为此我常常告诫自己，长了年岁别老了心。保留一份童稚的意趣，实在是很有必要的。
有点儿童心便可以对这个世界始终怀着浓厚的兴趣，渴望去了解新事物，研究新问题，做出新成绩，而不会老气横秋，未老先衰，似乎什么都看透了，满脑子世界末日的情绪。
有点儿童心就会忌假忌空忌拐弯抹角算计别人。孩子不喜造假，不善说谎，以纯真之心待人，也不会老谋深算搅得周天寒彻。虽说人类面临的是复杂的自然，复杂的宇宙，但真善美始终是人类精神的最高境界，这种境界不易达到，而孩子们在混沌之中有过类似的天地，可惜还领略不出其中的奥妙。
有点儿童心自然比较宽容大度，不至为一些小事斤斤计较，耿耿于怀，无法化解。童心让人少了世故少了偏见多了友爱多了真情，而这正是许多成年人跳不出的怪圈走不明的迷宫。
保留一点童心决不等于扮纯真装无知。即使装扮得像那么回事也多少要露马脚，徒给人增笑柄而已。当然也不能以老卖小，百事不懂，让人觉得弱智。
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经验也要积累，智慧也应闪光。若一味童心大发，总以纯真善良之意对卑鄙险恶之心，肯定会正不压邪，败下阵来。这就不是让童心长存的初衷了。
有人说只有那些生活舒适、道路顺畅的人士方可保留童心，似乎童心只是不堪一击的易碎品。其实并不见得。多少经历复杂命运多舛者拚搏冲杀，脱离逆境，最终仍然保留着一份热爱世界，热爱生活，善待他人的童心。我想，如果一早就颓丧失望，万念俱灰，又如何能在“山重水复疑无路”之中，觅得“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我是把童心长存与人生的希望连在一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