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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夜,风雨平台

1

在浑然一片的天海之间,在云和浪拥挤的地方,我和我的钻井平台站在一起。

白日里朦胧的烟波和缥缈的幻影已经逝去。

黄昏,失去了金子般的霞光;黑夜,失去了银子般的星辰。

又一次轰然而至的暴风雨,平台在浪峰的撞击中失眠,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色帷幕。

我站在矗立的高擎灯火的井架旁,在风雨海浪呼啸奔驰的十字路口。我在迟疑么?

夜,酝酿的不是恬静的甜梦,而是喧闹单调的寂寞。我被寂寞封锁住了。

我和甘于寂寞的平台站在一起。

2

马达、钻杆和钻头组成三重唱,雄浑而低沉。在大海辽阔的唱盘上,这是一丝丝急促的旋律。

强悍的灯火仿佛在寻找往昔无数个子夜;又昭示明天的黎明。我在寻觅什么?我为什么置身在浩淼的水天之间?

云雨、碧海和地层是三张不同颜色的复写纸,我以钻杆的臣笔书写“贫油国”的宣言。

我风餐浪宿,漂泊在茫茫大海,我在追求什么?我为什么离开陆地,走向海洋?

地层深处的油海有我远航的帆影呵。当浪花开放在我的胸膛,我仿佛闻到油花的芬芳。

我追求花花点点的油渍吗?

3

寂寞。喧闹中的寂寞。

未婚妻的信件已在风雨中搁浅。我饥渴,渴求情书的甘露;渴求友谊,爱情和对歌舞的激情。

大海是无情的吗?它用风暴摧断我的思念——断不了的雨线又拧成一股思念的钢绳了。平台在天海间,我的思念里有奇妙的神话。

在故乡的公园里,夹竹桃已经被风雨打落了么?石米结的靠背椅定然已经空着……

她呢?她不会到那里去的。她定然在凝视灯光,不时到窗口翘首西望海洋。

西望千里才到大海,而我在海天相接的地方。我踮脚东望……

4

我无法脚踏祖国的泥土;可是我脚踏祖国的碧波银浪。这也是祖国版图里苍翠的一角,虽然盖着夜的轻纱。

这里没有青绿茂密的森林,也没有窜跳的小鹿和长啼的山鸡。可是,有蔚蓝透明的波涛,桅林晃动,鸥鸟比翼,海燕啁鸣。

我在祖国的黄土之上,蓝天之下,绿浪之中。

我像骑着骏马驰骋在墨绿的草原。

我和我强悍的平台在一起。

5

我没有空去思念了。让一切思绪搅拌交加的风雨吧。

钻杆披露来自地球深处的信息:钻头在三千米处,在急匆匆的进击中来电——那里是油海,这黑色的王国里,有黑色的风浪和黑色的潮汐。

悲愤、忧郁和热情,带着烈火的憧憬浓缩了亿万年,禁锢了亿万年。它经历了漫长的寂寞。它需要重见天日,需要空气,更需要烈火。

6

我的油海在地层深处,比我还寂寞千万倍呢。那儿虽然没有暴风雨,但是黑夜,全是黑夜呀!

那儿是静止的么?或者是静止的骚动,无声的呐喊,冰冷的热情。沉静中酝酿着急剧的爆发。

我站在被黑夜和暴风雨吞没的平台上。

这里的一切都在高速运动。狂热地呐喊着,旋转着,拍打着,摇撼着。

高速运动中孕育着死一般的孤寂。

我甘于沉寂。让生活把我凝固在海上,凝固在这天和海相接的地方。

然而,我不会永远感到孤单和寂寞。

7

夜呀,我在制造光明。冰冷的风雨呀,我在制造热力和炽烈的情感。

天海的接痕呀,我会以热情焊接你,让天和地衔接得天衣无缝。

一切似乎静止的、固定不变的事物呀,我会制造高速运转和前进的动力。

我会制造明天,包括淡绿色的黎明,金子般的晚霞和银子般的星辰。

我和我雄伟的平台站在一起。

寂寞、风雨和黑夜呀,禁锢封锁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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