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东升,繁星缀起,狡黠的月光掩盖了尘世的喧嚣。而在这幽深的丛林之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弥漫而至,诡异无比。
“老爷爷,日月山在哪?我怎么都没有听说过……”
“对了,老爷爷,你为何身受重伤,一人在此?”
“老爷爷,您都还没告诉我俩,您的姓名……”
天予听到芷榆喋喋不休,一个劲追问,忍不住取笑道:“小丫头,你这么一连串发问,让老爷爷该回答你哪个是好……?”说完,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老者瞧着二人一路嬉闹,不禁莞尔,随后,长叹一声,道:“老夫乃是‘玄天宗’左司命,道号至敛。此次下山,是受宗主所托,往天机……”话未说完,一阵疾风席卷落叶而起,至敛停住了脚步,拉住天予、芷榆二人,“等等……”
“怎么了?”芷榆正听得入神,忽地被至敛一把拽住,不禁迷惑问道。倒是天予警觉,望着幽深的树林,不由眸色凝止,与至敛互视着点了点头,而后,后退了几步,将芷榆护在身后。
至敛深邃的眸子突闪出一抹精光,随之连行七步,项背之间闪过一注幽蓝之光,冲天而起,继而,势头一转径直往路旁的树丛间击去。
剑气凌厉,如风如电,震得巨树摇曳不止,残叶纷飞。
霎时,树丛间疾速掠出十数道黑影,错落有序地挡住了三人去路。
至敛心头一紧。眼下自己重创未愈,真气涣散,加之天予和芷榆在侧,必得护他二人周全。如此一来,若是正面迎战这群黑衣人,必是胜算全无,唯有以计周旋,或可脱身。
忽地,为首的黑衣人拍着手从树影中走了出来,邪魅笑道:“不愧是玄天宗长老,如此重伤竟能撑到此地,在下实在佩服。至敛,若你肯交出东西,弃剑而降,或可饶你不死。否则……”
“否则如何……”至敛一声怒喝,手中所执古剑寒光一闪,浮过众人眼帘。
黑衣人见状,叹息地摇了摇头,亦不多言,只对身后众人点头示意,立时,十数黑衣人蜂拥而上,径直向至敛击来。
“天予,护住小芷榆……”说完,至敛纵身跃起,祭出古剑,以气催持,顷刻间,古剑光芒暴涨,化作无数光柱,迎面击向一众黑衣人。黑衣人见状,纷纷左右躲闪,难以近前半分。至敛趁此机会,奋力一击,斫断了路旁一棵参天古木,待其轰然而下之际,至敛抱起天予二人正欲遁走。
不料,为首的黑衣人洞悉了至敛的意图,迅速幻动身形,绕至至敛身后,倾周身之力,挥动手中巨斧,朝至敛当头砍下,阻断了三人去路。随之,寄身于断木之上,轻蔑一笑。
“怎么,这就想走?”说完,将巨斧抛入空中,飞升而上,十指盘结成诡异的印法,俄而,巨斧发出如鲜血般殷红的光晕,氤氲于巨斧利刃之上,伴随着阵阵凄厉的声音,似地府阴灵在啼哭。瞬间,异芒湮没了巨大的斧身,幻出血红色的气刃,似有千钧之力催动一般,朝着至敛三人飞速击下。
至敛见势不妙,又顾及伤到天予二人,只得将二人推开,而后以古剑为媒,手结玄天宗符印,口中念念有词。
须臾之间,天空雷电骤起,风云幻变,偌大的漩涡横亘于苍穹之上,待古剑升起,引导天际紫电火龙,与古剑结合,逆行而上,与巨斧相击。
电光火石之间,气浪冲击,树丛枝折,在场之人皆不由倒退数步,连那黑衣人也不免重创,口吐鲜血,元气大伤。其手下之人更是死伤枕藉,数人横卧血泊,命丧当场。黑衣人手捂着胸口,眼露愤恨之色,不甘地遁走了。
一番力战,至敛气血翻涌,喉头一阵咸腥,吐出一大口鲜血,随之整个人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忽地,一旁的芷榆声嘶力竭地叫着天予,至敛回头望去,只见天予倒在地上,气若游丝,七窍皆渗出鲜血。
至敛也顾不得伤痛,箭步上前搭了搭天予的脉搏,不由眉头紧锁。
“老爷爷,天予哥哥会不会……”芷榆有些沉不住气了,带着哭腔问道。
“天予五脏皆受重创,若不及时救治,只怕……”说到此处,至敛抚胸又是一阵咳嗽。
“那怎么办?不如我即刻赶回部族,找族中巫医来救他!”
“来不及了。天予等不了这许久。也罢,或许这一切都是天意……”说完,一把扶起天予盘膝而坐,而后示意芷榆退开。
皓月当空,清凉如水。至敛仰天长叹一声,随即祭起古剑,伴随着汹涌的气流飞身而起,以古剑为媒从天予头顶缓缓灌入真气。不到一炷香时间,天予身体有了反应,眼皮缓缓张开,嘴角轻动,似有话说。
“收敛心神,否则你我二人皆会气血逆行,筋脉俱碎而亡!”说完,至敛将穷尽一生的修为尽数灌入了天予体内,不知不觉间,天予体内的气息如潮汐般从周身的每一个毛孔喷涌而出,直将芷榆震开了数步之远。
至敛耗尽了真气,身体一软便直直地摔落在地,面容枯槁,似油尽灯枯一般。天予闻声,一个箭步上前扶起他,眼眶噙着泪水正欲言语,不料,至敛淡然一笑,握住天予的手,艰难言道:“孩子,不必如此!今日相遇,或是天意。而今,老夫有一事相求,还望你应允……”
“老夫此次下山,乃是受我派宗主所托,往天机门呈送此物……”说着,他从怀中拿出取出一个竹筒,交付于天予,道,“此事…事关‘玄天宗’之安危,你切不可遗失。”
天予含着泪,一脸坚毅地点了点头。
“老夫久历江湖,阅人无数,却未收得一徒传我一身术法。所幸上天垂怜,得遇你二人……”至敛勉力直起身子,盘膝而坐,“天予,你进前来!”
天予抹去了泪水,会意跪在至敛面前,磕了个头:“师尊在上,受徒儿一拜……”
“好好好,快起来吧。”至敛取出一册羊皮古卷传于天予,而后,催动古剑至二人身前,让天予淬血于剑身。只见至敛默念一番后,交于天予。继而言道,“这册羊皮纸,记载了我‘玄天宗’诸般术法,绝学以及为师百余年的玄修心得,你好生研习,必有受益。而这柄古剑,名唤:颢天,乃我‘玄天宗’九大神兵之一,方才,我以本派秘术使古剑之灵认你为主,日后你行走江湖,可以此傍身……”说着,又不由咳嗽了一阵。
此时,九黎族人亦寻觅而来。
“榆儿,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竟敢偷溜出部族领地,四处野……”一位长者走出人群,对芷榆训斥道。此人衣饰不凡,身着一件黑色锦缎长袍,其上绣着一只展翅的凤鸟,不怒自威,大异于旁人,一看便知不是寻常族人。
芷榆不禁低下了头,委屈地叫了声:“爷爷……”。
“族长,芷榆一时贪玩,勿要过分苛责。您瞧……”身旁的护卫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老族长向天予看去。只见一个身受重伤的老者,气息幽微,无力地倚靠在天予身上。
“榆儿,怎么回事?”
桑芷榆眼角噙着泪,啜泣不言。
老族长满心疑惑地走到天予身边,问道,“天予,这是……”
“是你……!”老族长一见至敛,竟不由大吃一惊,上前扶过至敛,问道,“为何,为何你会在这里……?”
天予呆怔了一下,向老族长问道:“爷爷,你们认识?”
老族长漠然以对,让在场之人皆困惑不解。
至敛淡然一笑,而后,气绝于老族长怀中。
是夜,天予擦拭着至敛所赠的‘颢天’,烛火之下,泛起点点幽蓝之光,宛若有一股若隐若现的真气游窜于寒冷的剑身之中。
“颢天……”天予侍弄着,口中不禁喃喃自语,眸中又忍不住泛起泪光。
这时,芷榆推门而入,轻声唤道:“天予哥哥……”
天予见芷榆端着饭菜,勉励一笑,道:“芷榆,你怎么来了……”
“方才族中祭奠之时,没见着你。爷爷不放心,让我来瞧瞧……”说完,一边收拾暖炕,将饭菜端至天予跟前。
“好了,别在擦拭这古剑了……”芷榆收起了天予手中的‘颢天’,将其搁置于东墙之上。
天予斜倚在炕头,闭目不言,若有所思。而后,只听见其淡淡言语了声:“芷榆,我没胃口,你将饭菜端下去吧……”
“天予哥哥……”芷榆埋怨地喊了一句,抿着嘴,直愣愣地盯着天予。随后,气鼓鼓地端起饭菜,往屋外走去。
“等等,芷榆……”天予突然喊住了芷榆,问道,“爷爷可睡下了?”
芷榆转身撅着嘴,狠狠瞪了天予一眼,没好气言道:“爷爷在祭坛呢……!”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天予苦笑几许,疑惑地嘀咕:“这小丫头是怎么了?哪来那么大脾气……”说完,起身下炕,径自去了祭坛。
九黎部族,乃上古之时蚩尤所建,族人骁勇善战,后因屡遭兵祸,故而,族长先祖举族迁入此处。而部族之内的祭坛,乃是族长占卜吉凶,感应天意之处,神圣而不可侵犯,若非部族举行祭天仪式,否则,族人皆不得擅入。
皓月当空,一条幽深的石径延伸向祭坛中央,老族长负手而立,狡黠的月光将他佝偻的身影斜映于祭坛之上,漆黑的夜色之下,不免显得有些沧桑。
“爷爷……”天予站在他的身后,轻声唤了句。
“有什么事吗?”老族长并未转身,依旧仰望着天际,只是,眸角边突闪起一丝清光。
天予犹豫了片刻,揖手言道:“爷爷,天予想离开部族一段时日……”
老族长闻言,似有些讶然,不由霍然转身,问道:“什么?你要离开九黎?”
“是……!”天予斩钉截铁言道,“天予既是入了师尊门下,又怎可不完成他的遗愿……”
老族长不禁长叹一声,怅然言道:“孩子,你自幼在九黎生长,从未独自一人远行。加之此去关山万里,部族之外又人心险恶,世道多舛,倘若当真离开,你可想清楚了……?”
天予点了点头,坚定言道:“这些,天予知道!”
“既是如此,你准备何时动身?”
“事不宜迟,鸡鸣时分,天予即便启程……”
老族长哽咽地叹了口气:“好!雏鹰终有高飞之日,爷爷年逾古稀,惟愿部族能在此谋得一席安生之地,他日,我九黎一族的重担,迟早要你与芷榆挑起来,你可明白……?”
天予似不能领会老族长的言外之意,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去吧!”
天予眼眶一热,后退几步叩了个头:“爷爷,珍重!”
老族长望着天予渐远的身影,不禁长叹一口气,转而,走下祭坛,消失于黑夜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