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我是到那时候才发现我根本不能没有你。我去国外看你,看到你伤心,我也会伤心,可是看到你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笑容,我竟然会比任何人都感到兴奋感到雀跃。我以前以为只有在我得到很多我想得到的东西的时候,我才会有那种满足感,可当时看到你和曜曜在一起,我们三个人一起聊天,吃东西,甚至哪怕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起,这样简单单纯的事情,我都觉得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了。原来幸福是这么简单的事,我却一直错过了。那天我跟你说的话,不是虚情假意,每一句都是我的心里话,我真的喜欢你,爱你,想和你在一起。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所有的念头就是要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只要有你了,我的生命才是完整的,我的生活才是完整的,没有你一些都是空虚的,一切都是不复存在的,就算我拥有了全世界又能怎么样,我那么爱你,我甚至已经规划好了我们以后的生活,夕颜,请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太爱你,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做错事,我因为爱你,所以不得不去做很多事,可这些都是因为我爱你。”他真诚地看着她,第一次那么希望得到一个人的认可。
可他发现,夕颜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她是那么的颓丧和无助,就像淋了一场大雨,将她所有的热情和希望都浇熄了。
“夕颜,我是真的很爱很爱你。”他不得不又一次地重复着这句话。
莫夕颜怔怔地看着他,然后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路曜辰,她的声音发抖,肩头瑟缩,“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路曜辰默然不语,他像个旁观者安静地坐在那里。他不预备对此做出任何的回应,他知道宋易枫会说出所有的话来,他只是一个引者,把所有的一切摊开来,让他们自己了断。
果然,当夕颜问出这句绝望的话的时候,宋易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挫败和悲伤的表情。他败了,他知道当夕颜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其实心里已经认准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做的。无论他承认与否,她心里已经给他定了罪。他十恶不赦,他所作的一切都蒙上了灰色的布帘,即使拉开来,仍是一片阴霾。
他心中一片仓皇。他努力地想要挤出一丝笑意来,却不知那笑容挂在嘴边,竟然比哭还要难看。
“是。一切都是我做的。”他终于当着她的面,承认了一切,“是我指使他们做了所有的事,报道是我发给记者的,所有关于你的恶贴也是我找人发的,我的确做了这些事,我一边伤害你,一边给自己制造可以安慰你的机会。我知道你憎恨路曜辰,所以故意这么做,就是为了增加你对他的仇恨,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怀疑到其他人的身上,你第一反应一定会认为一切都是路曜辰做的,在你心里只有他才会不择手段地做这种伤害你的事,所以我心安理得地去当一个维护者,把伤害全部推导路曜辰的身上。”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将自己以为会埋藏在心里一辈子的话全部说了出来,他知道在劫难逃,所以宁愿承受,他现在心里已经一片坦然,只是这坦然像是一把把刀戳在他心里,尤其当他看到夕颜的脸色越来越仓皇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大手揉捏着,已经快要碎成渣儿了。
“原来是这样……”夕颜听完他的话,失神地喃喃着,“原来是这样……”她像是被人抽掉了魂魄,悲哀而颓丧,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从始至终,路曜辰都如一个旁观者般安静地坐在那里。他的目光甚至没有落在莫夕颜的脸上,他只是摇着手里的红酒杯,看着那深红的液体在酒杯上滑过,又渐渐落下。
他原本以为当他把一切都摊开来的时候,当他让莫夕颜亲眼看清宋易枫是一个怎样的人的时候,他心里是坦然而痛快的。可此时当他的余光看到莫夕颜颤抖的放在桌边的手指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心里是疼着的。心疼她此刻需要承受的一切,心疼她说话时声音中隐隐的颤抖,心疼她颓丧而悲哀的表情。这一切都不在他控制范围内,他原本以为他会感到轻松,已经解决了宋易枫这个伪君子,可现在却感到一丝不悦。这伤害不是他带给莫夕颜的,却令他心头沉重。
而对于宋易枫来说,还有什么比现在更让他感到失败的呢?他的表白没有换来莫夕颜丝毫的在意,她已经全然不在乎他的那些付出了,她只看到了他不择手段的一面,却看不到他之所以这么不择手段全是为了得到她的一颗心而已。
既然爱不能被接纳,那恨呢?
他几乎是颤抖着抬眼看向她,“你……是不是在恨我?”心里几乎是微弱地生出了一丝最后的希望,就算没有爱,有恨也是好的啊,就算不能爱,有恨也是好的。
莫夕颜安静地站在那里。她一言不发,眼神甚至都不知道落在了那里,也许是地面,也许是某个他们都无法到达地角落。
就在他仓皇地以为她没有听到,禁不住再次问道,“你是不是在恨我?”
她这一次却猝然地抬头看向他,她的表情已经冰冷,“
……我不恨你。”她不恨,若要恨,也该恨她自己。怨不得别人。
她并不知道,她这一句“不恨”,在宋易枫听来,却是天下最残酷的伤害了。不恨,不恨,他的唇边颓然盛开了一朵悲伤的花。他竟不知道他有一天会活得如此卑微。为她做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得到她的爱罢了。如今眼见着得到爱已经成了奢望,他竟然退而求其次地希望得到她的恨。
他清楚地记得小时候,他和那些小朋友打架,回来被妈妈搂在怀里。
他恨恨地说,“我没有朋友。”
妈妈说,“不,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他说,“他们才不是,我打破了他们的头,他们一定恨死我了。”
妈妈幽幽地说,“他们不爱你,但要是心里对你有恨,也是好的。一个人恨另一个人,那是因为心里对那个人有记挂才会恨,要是连记挂都没了,恨和爱也就都没了。”
他记得这句话,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不能让一个人爱他,就让那个人恨他好了,他知道只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所依恋和期待的时候,才有恨,才有爱。
可现在,她却如此决绝地说,“不,我不恨你。”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他绝望的呢?
他说爱,她
回应。于是他便知道,她不爱他。可如今他说恨,她却断然地否决,这比恨他更让他绝望和痛苦,因为她的爱恨都与他无关,他对她根本毫无意义。
他的付出,不过是一江春水,却流进了沟渠。
“为什么不恨呢?”他颓丧地笑了。手已经快把手心抠出血来了。他想这世界上大概不会有第二个像他一样的人了,曾经执着地希望得到一个人的爱,在知道无望的时候,竟然如此执着地希望得到一个人的恨。
我爱你,你不爱我,那至少请你恨我吧。
绵绵
绝地恨下去,这样才能让我绵绵
绝地继续爱你啊。
红酒廊的音乐戛然而止。那老旧的唱片机原本就是酒店老板的收藏品,放在红酒廊时不时播放一些黑胶唱片,带着古旧的气息,也带着某种突兀的尴尬。
桌上的红酒安静地放在那里,带着涩涩的香甜,等待着众人的品鉴。它只是一件器物,一件越变越少的液体,根本不能了解人和人之间复杂而纠葛的关系。
红酒廊里没有什么人,就连刚刚的侍应生也心领神会知道应该远离这边的酒桌,安静地躲在吧台擦着酒杯,全然将那边坐着的两个男人和站在那里的一个女人当成是空气。
莫夕颜怔怔地站在那里,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墙壁上的时钟不时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提醒着他们时间并不等人,在他们僵持和寂静的过程中,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流失,并不是静止不动的。
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真相。
莫夕颜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
他们都是高大而帅气的。只是一个英俊得像鬼斧神凿的欧洲雕塑,一个阴柔俊美得像画中走出的人。他们是如此的不同,虽然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商业上他们都是奇才,是全台北女人们争先追逐的“钻石男”。可他们在她这里,却只是一场又一场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