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知道,此时在不远处偷听的莫夕颜已经是脸色发青了。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话,她尤其不敢相信宋易枫竟然承认了这一切,他承认那些让她伤心不已的报道全部都是他透漏给记者的,这段时间一来他所以的关心和帮助原来不过是他布控的一场局罢了。
路曜辰冷笑起来,他手指弓起,眼神如凌厉的剑刺向宋易枫。
“何苦把你自己说得一往情深呢?你干脆直截了当地承认,你会这么下功夫地追夕颜,根本原因只有一个。”他顿了下,一字一句地说,“如果夕颜从一开始就不是我的女人,你宋易枫还会有兴趣这么热烈地追求她吗?你追的不是莫夕颜,而是我路曜辰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她有这一层的身份,你怎么会对她有兴趣呢?”他早看清了这一切。他和宋易枫的斗争并不是一两件,以前是争红酒,后来是争产业,就算是一块儿寸草不生的地皮,只要他路曜辰有兴趣,宋易枫就绝对不会放松。如今这争斗的胜利品变成了莫夕颜,他看得透彻,他越是表现地在意莫夕颜,宋易枫就越想尽办法想要夺走她。
路曜辰的问话,如一把把利刃刺进宋易枫的心里。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颓然地剥开了内心,看清了内里的所有脉络。那种被揭开一切的****的羞耻感和不安,让他瞬间坐立不安。可他仍然保持着表面的镇定。他知道他绝对不能示弱。即便是已经被路曜辰看穿了他的用意,也绝对不能承认。
他冷笑了下,慢慢地说,“你以为你现在这么说,我就会甘心地承认了吗?你又没有想过,夕颜她会相信你多少话呢?她现在这么地讨厌你,憎恨你,她甚至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一个人的报复行为,你恨她,她也恨你,你们之间根本没有丝毫的感情,只有恨而已。她怎么可能相信你说的话呢?她只会想着我对她的好,根本不会相信这些事情是我做的,就算你把这一切全拿到她面前,我只要不承认,她一定不会对我起疑心。路曜辰,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你以为我承认了,一切就尘埃落定了吗?我告诉你,永远都不可能。我已经很清楚地告诉夕颜我爱她了,而且她已经接受了我,以后我们之间不会有你任何的位置,你再怎么折腾都是白搭。我会瞒她一辈子,就算你再怎么说也没有用,她不会相信你,她怎么可能相信一个她如此憎恨的人的话呢?”
“是吗?”路曜辰轻笑起来。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那被遮蔽住的角落去,他一早就知道她跟着他们,一切都在他的掌握当中,无论是这个女人,还是坐在对面还在死撑的宋易枫,都不是他的对手。他知道他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撕开了晒在太阳底下了,莫夕颜会不会相信,并不是宋易枫说了算的。
他颇为轻松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突然觉得那一瓶82年的拉菲还真是恰如其分,醒酒师傅的手艺越来越精湛了。
红酒廊弥漫着一阵阵浓郁的酒香。旖旎的音乐如一条隐形的丝带在空气中飞舞。若换了平时,那么迷恋红酒的夕颜大概会沉溺在酒香当中,然后此时她却是怔怔地坐在那里,甚至不敢回过头去看僵持不语的两个男人。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她刚刚听到了多么可怕的事实。
那个总是笑容中带着一丝悲伤的宋易枫,那个总是在任何她遇到困难的时候都挺身而出的宋易枫,那个会抱着她的肩膀安慰她一切都会过去的宋易枫,那个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温柔的亲吻,告诉她他喜欢她想要跟她永远在一起的宋易枫,竟然是那个一直在背后暗暗对她放冷箭的人!
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可怕的事实。她的手指微微地发抖,背脊上冒出一层冷汗来。她甚至有些后悔她此刻坐在这里偷听的行为。如果她没来这里该多好,如果她当时看到他们俩人一起肩并肩行走时没有丝毫的好奇该多好。她懊悔着,痛恨着,心里却也暗暗地清醒着。
她想起她和宋易枫相遇时的画面,想起宋易枫每次都在危难之时对她伸出援手的那些过往,她心里一阵阵地抽疼,禁不住站起身来,朝着路曜辰他们那一桌走了过去。
她无法相信着一切,她必须去问个清楚,否则她简直不知道她能不能安安稳稳地从这里走回家去,她怕自己会中途就跌倒,就痛哭,她已经有过一次不明不白伤心难过的经历了,她不想再来一次。
宋易枫原本还在死撑,即使他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心里一阵阵地发冷,他仍然坚持扛着,他算准了路曜辰不能把他怎么样,只是如今一切都摊开来了,他心里不由自主地开始想后路。万一夕颜知道了怎么办?他必须把这种最坏的可能想在前头,只要他能在她知道一切的时候就找到退路,让她顺理成章地相信他之所以会这么做也是出于不得已的原因,那一切就都会过去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冷不丁身后走过来一个人,在他们的桌边停下来。他闻到一阵熟悉的清香,心里已是一沉,纵然再不愿相信自己此刻最怕看到的人出现在了这里,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望了过去。
只一秒,他的语调就有些发抖,“夕颜……”
这是轮回吗?是报应吗?还是个现世报。他此刻不想看见她,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看到她了。他一点准备都没有。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这么慌神而手足无措过。
莫夕颜定定地看着他。她不愿意相信刚刚她听到的那一切,却又不得不颓然地去确认这一切。
“是你做的?”她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四个字来,心里一片苍凉。
“你明知道我心里最大的伤害是什么,所以才故意这么做的吗?你知道我最怕那段过去被拿出来,知道我心里最憎恨的就是那几个月的痛苦禁锢,可你却故意把他们拿出来交给记者,你知道这样做会让我受伤害,所以才这么做的吗?”
宋易枫一言不发,只是脸色越发的苍白,额角的汗不断地落下。
“当我看到那些报道像暴风雪似的席卷而来,痛苦地在你面前不知所措的时候,你是不是心里都在暗暗地发笑?你安慰我,劝解我的时候,甚至作势帮我去跟那些媒体斡旋的时候,你是不是心里其实很安慰,很开心,因为你达到了你要的目的,你让我痛苦了,而且又用你的方式让我相信了你的安慰和关心是真实的?”她痛苦的陈述着这一切,心里不愿意相信他此刻那苍白的脸色其实是一种无言的承认。
“你知道我最怕曜曜受到伤害,你知道我看他看得比我的命还要重要,所以你故意把曜曜的事也拿出来四处宣扬吗?”她的声音微微的发抖,若不是她用手撑着桌子,她甚至觉得她连话都说不完就会跌倒在地上了,“你怎么会这么可怕?你难道看不出孩子当时有多么的无辜和可怜吗?你只是想要让我相信你对我的好罢了,为什么不能用别的方法,而一定要用先伤害我再给我药的方式呢?你看不出我身边的人都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了伤害吗?宋易枫,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她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那个录音笔安静地躺在那里,她痛恨此刻剥开在她面前的一切,她定定地看着宋易枫,看着他低垂的头颅。这个一向在她面前都和颜悦色的男人,从来没有如此颓丧过。
宋易枫哑然地听着她的控诉。他始终是沉默的,直到她说完了所有的话,用憎恨的眼光看着他的时候,他突然深刻地感觉到如果他不能在此时让她了解到他对她的感情,也许以后都不会有机会了。
他颓然地开口,因为一直沉默的关系,声音有些嘶哑,“夕颜,我知道我现在不管跟你说什么,你可能都听不进去,可我还是要说。我承认,在我最初刚刚认识你的时候,我的确想要利用你,我知道路曜辰对你来说的意义是什么,所以我要用你去伤害他,去折磨他。”他看了一眼路曜辰,又继续说,“我和他斗了这么多年,太清楚对他来说什么样的伤害才是最有威力的,那就是一个能让他动心却无法为他钟情的女人。可是后来,我渐渐发现,事情并不想我想象得那么简单。看着你在他身边不断地受伤害,我竟然比谁都感到心疼,感到痛苦,那时候我才知道,我犯了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我根本早就对你动了心,却傻乎乎地把你当成一件祭品送到了案台上,我以为你是我的武器,是我的棋子,却根本没发现你早就在我心里了。当你离开他的时候,我心里比谁都感到高兴,我以为我的机会终于来了,可那时候却悲哀地发现,你被他伤透了心,你就像个空壳,逃离了这一切,甚至不愿意带走你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