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若被夏老请进那个会客室。
茶几上摆着精致的茶具,茶香缭绕,萦绕着鼻尖,加湿器和外面的加湿不同,是一个盆景加湿器,假山上面有一个大大的水晶球正在慢慢的滚动,水流泄下来,氲氤起白色如纱的水雾。
她立在这端,望着前面。
如隔云雾,这么看着夏老,他的眼睛更显得深邃如井,包含着许多探测不到的东西。
“你坐………”先是打量了她好一阵,直到小若都有些特别不自在了,他才终于开口。不过,口气总算是温和了不少,不似以前那般冷而霸。
她轻轻坐下,看到他的指间正拎着那只戒指,仔细观察着,祖母绿闪动着碧绿迷人的光泽,叫人看了思绪会跟随而去,仿佛在想,它为什么会如此精致,如此迷人,如此令人爱不释手?
“这只戒指,是寒儿亲手送你的吗?”老爷子目光也显得柔和了许多,不再充满了针锋相对的精锐光芒。很明显,一切都是看在这枚戒指上。
小若有些猜不懂,但老爷子的眼神至少让她安了心,淡淡应声:“是的。”
“你知道这只戒指,对于寒儿的妈妈来说,有多重要吗?”夏老的视线从戒指上移到,到她面上,平静的表情,她的脸很白,这一刻老爷子才略有些发现,她似乎长得与过世的太太有相同的气质,眉眼之间暗含一种淡淡的恬静与幽远。
“不知道。”小若摇摇头,确实也是不知。
他没有见她佩戴过,只是有一天太太过生日在家中宴请宾客时,看见她找开箱子像是在找这枚戒指,然后拿了出来,放在梳妆桌上,而她当时又进了浴室洗澡。
老爷子上来看太太装扮好了没有,正巧就被他看到了放在桌上的这一枚戒指,而当时,他还在想,他好像并没有送给这一支绿油油的祖母绿给太太……
他拿起来看,里面居然可以发现一个“杜”字。
而且是自然形成的,并非人工镶字。
老爷子在那天纳闷了一整天,实在搞不懂,这戒指是从哪儿来的,但见太太如此喜爱,平日里都舍不和佩戴,当宝贝一样收藏在箱底。隐隐明白,对她而言,这是一件珍贵之物。
他有一天声东击西地问起,那戒指从何而来,何人相送?
而夏老太太听了他紧张地一连串问号,只是抿唇一笑,淡淡的神色,似并不以为然,只说:“贤明,能嫁给你,也是我这辈子修来的最大福份,我平安,你平安,家就平安。”
老爷子当时只是笑,也没再多问,或许在他的心里,太太有了心上人,他是知道的,只是他不愿明说,也正是像太太说的那样,为了家庭平安,大家都互相谦让。
“夏老先生,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如果没有,那我先走。”小若不想再呆在这儿,见他拿着那只戒指静静的沉思,像是沉醉在往事里,她虽然觉得这时打破沉默不太合适,但还是开了口。
听到她的声音响在室内,夏老才缓缓收回神来,柱了拐杖站起来,跟在她后前出了会客室。
夏微寒等在大厅,隐隐有些焦躁的走来走去,一转头,见两人都出来了,绷得紧紧的心稍微松懈了一些。
“爸爸。”他赶上来,搀扶着年迈的父亲。
而小若,则拉过他身边的儿子,一把抱入怀里,边亲他脸蛋边说道:“来,辉儿,我们回家。”
“请等一下!”她已经走到了分隔两室的拱门下,却听到后面传来的声音,是那么焦急,还带着一丝……乞求?
乞求?
她想那个时候,她是真的听到了老头子干干的喉咙里透出来的乞求,不是很明显,可小若是真的听到了,有。
从她进会客室起,她就对夏老略微发生的态度有些困惑,虽不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但敏感的小若仍是细心地觉察出来了。
“我有个事,和你们大家商量一下。”夏老终于作了决定。
姑且不管是否对错,但下了这份决定,勇气是值得可嘉。
“小若,你先别走,留下来听爸爸把话说完再走。”这是夏微晨的声音,他似乎也看出了事情还有一点点转机,虽说希望不大,但有,总比没有强!
夏微寒上前,轻轻拉转过小若,一边腾出手来将儿子接替在胳膊上,抱过来。
一家子,算是和和气气的坐下来,面对面谈事了。
“因为这枚戒指,我想到了你们去世的母亲……她是你们最亲爱的妈妈,她为这个家操劳了一辈子。关于这戒指的来历,我也不太清楚,虽然不是我送给你们妈妈的,但我知道,它有一段很感人的故事,或许亲情,或许爱情……我看得出来,你们的妈妈是很爱很爱这枚戒指的,她在临走之前,把它托付给寒儿你,也必有其他的含义……”夏老望向夏微寒,眼底难得浮现慈祥的光,问他:“寒儿,我其实也一直想知道,这戒指代表了什么。你们的妈妈不肯告诉我,那是她不相信我,但今天,我真的很想知道,它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夏微雨眨着眼睛认真的在听,夏微晨看着夏微寒,他手里只紧紧抱着孩子。
而小若,则安静地坐在那他身侧,一语不发,也不知道有没有听,但她的表情极认真。
其实,她对这个戒指好奇,只是夏微寒从来没有对她说起过,这个戒指,会是他妈妈留下来的遗物,既是遗物,那肯定也非常重要。
她也有点想不通,在与他初识不久的那年生日,夏微寒又是怎么想的,竟然送给她作为生日礼物。
如果当初知道这份礼物很贵重的话,她有可能,不会接受。
毕竟,那是老人的遗物,表达的意义深远凝重,非她所能承载的。
“寒儿,你能告诉爸爸吗?”夏老把那戒指轻放在桌上,通体碧绿的光泽,在灯下十分炫目。
夏微寒将儿子放在腿上坐着,望了一眼小若,又望了一眼父亲,清楚地告诉在座的各位:
“妈妈临走时,给我留下一句话来,她说,寒儿,妈妈知道你所娶之人,并不是你心中的最爱。妈妈允许你,把这个戒指交给一个你所爱之人……妈妈祝福你们,幸福长久……”
夏微寒说完母亲的遗言,就见父亲低着头沉思,然后缓缓柱着拐杖站了起来,立在窗前,看着窗外,几近中午,有些暖暖的阳光,充满了大爱一般轻轻洒在大地,他的花园一片明媚。
今天元旦,新年的第一天。
城里喜气洋洋,热热闹闹,城里的人各自穿上最新最漂亮的衣服逛大街。
“爸爸,我可以玩一下那个吗?”夏微寒抱着儿子,他正指着街边一处充气的汽球,许多人包围着有人正举着汽枪打着玩。
“那个很危险,不要玩了,辉儿。”小若拉住小人儿的胳膊,回头嗔道,“不要纵着他。”
“没事,男孩都是喜欢玩手枪之类的。”夏微寒说服了她,轻轻在她指尖上点了一下,“新年呢,让我们孩子玩得高兴一些。”
“夏灿,还在家里等我。”小若想到家里还有一个,转头看着街边的小摊,想着是不是应该带点东西给可爱的灿儿。
夏微寒见那边人太多,也就带了儿子出来,抱着他安慰道:“过两天,爸爸带你去玩具城,挑一把辉儿最爱的冲锋枪好不好?”
“好……”夏辉答道,仰了头,稚声稚气地又问他:“爸爸,你什么时候和妈咪住在一起?”
夏微寒摸摸孩子的头,“快了,爷爷都同意了,什么事情都快了。”
“但是,爸爸不知道,到时候,妈咪会不会嫁给爸爸。”夏微寒看着在人群穿来梭去,找寻夏灿要的礼物,怜爱的眼神从她背影收回,看着儿子,“以后要好好听妈咪的话,辉儿。”
“嗯。”儿子听话的点头。
或许是看在那枚意义深远的戒指上,或许是听了夏微寒道出夏老太太那一番心声,老爷子仔细沉思过后,作出如下决定:“收购纪氏,五年后,如果夏微寒与杜小若感情不变,那么就是他们修成正果的时候。”
这句话,早在他写给小若的信里,就说得很明白了。
只是当在夏园的时候,亲耳听到老爷那样说,小若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是,不管怎样,这个倔强的老头,还是作出了退步的身姿,这对他们而言,不失为一个小小的希望。
有希望,总还是令人期待的。
回到西郊的时候,小若给夏灿买了一条长长的围巾,这是在夏氏旗下品牌服装店里买的,当时夏微寒说:“自家的东西,随便拿就是了,还要付什么钱呢?”
可是小若却认为,“这是一个很严肃的原则问题。我是作为顾客来购买,那么就有消费的权力。”
看她那么坚持,夏微寒倒不好说什么了,只宠受的凝着她,“若儿喜欢怎样,那就怎样吧。”
回家来,细细给夏灿儿围起来,她人小,还不够围巾长呢,绕了好多圈,倒将她小小的脖子埋得严严实实的。
夏灿儿喜欢得不得了,先亲下小若,再亲夏微寒,偷偷在他耳边说:“爸爸,妈咪给我买的长围巾,是不是爸爸付的钱?”
“不是啦,我看见是妈咪亲自掏钱包的。”夏辉不同意这个说法。
两个孩子一天没见,这会子,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来,而屋子里两个人只是微笑相视。
沈花妹从睡房里出来,看到夏微寒的时候,他轻唤了一声:“妈。”
为这一声,她愣在那里,直直地看着他。
他在叫什么?妈?
而他这一声“妈”不仅使沈花妹震惊,也使随后回来的陈宽惊愕!
似乎,谁都没有预料,夏老爷子会是如此快速的同意他们来往,一直以来,不都是抵拒,抵拒,再抵拒的么?不管想尽什么办法,只要不让两人在一起,老头子都狠得下心。
而今天,却是怎么了?
夏老爷子虽说也是绝狠之人,但刚强的外表下,内心深处,总还是有一处脆弱的。那天晚上,夏微寒直言,他与太太没有爱情,只有亲情,相依相偎扶持这一生的只有亲情。这些话,让他也想了许多,也许真如儿子所说的那样,他与太太不曾拥有过爱情,至少在世前没有。但是,太太去世这么多年后,他一直没有续弦的打算。
而且,他越来越想念,他那个精明能干的太太,他觉得,那个女人真是不简单。
活着的时候,没有给一点点类似爱情的给他,走了走了,倒留下一个空空的影子,让他去无尽地怀念。
夏老看着外面阴下来的天空,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聪明的儿子夏微寒说对了一半,还有一半,却是连自己也不曾发觉的,他爱着他的太太,在她死去之后,才爱上她!
并且,爱得没有可以弥补的一线机会。
活着的时候,有些人认为是可有可无的人,失去才懂得,那才是惟一!
在看到她留下的那枚戒指时,他拿着想了很久很久,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为她做点什么?两人共同生活那么些年,他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太太做过什么,哪怕只是亲手送一束玫瑰,送一些礼物。
他送她的东西,都是托人,托珠宝公司……
他如今才知道,有些东西,一定要亲手送给对方,那份情义才能更真切,更永恒!
西郊。
云婶突然看到夏微寒来,也是又惊又喜,和小若商量说:“是不是应该包饺子,在新年里吃饺子才显得出团圆的气氛来。”
小若只说:“你看着办吧,我帮你忙就是。”
她们正在厨房忙碌,突然门口人影闪进,小若抬眸,见夏微寒围上雪白的围裙,温柔地说:“让我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