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娜很快为撒卫罗斯备好了一件干净、舒适的冰丝缟衣。
相处了数日,父女俩还不知眼前这位青年不叫罗斯——他是岚婴国英明伟岸的国主撒卫罗斯陛下。
年青人很快换上了邬娜送来的衣服。换掉了那件划破了好几道口子的里衣,罗斯看起来英俊、体面了许多。
“合身吗?虽然是我阿爹的衣服,但我看你穿上挺合适……”
“很朴素的衣服,虽然我没穿过,挺合身的……”
“矜贵的公子,听见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还怕你穿得不习惯。你的衣服我拿去帮你洗净了再送来,你放心,划破的口子我会一针一线把它缝合上,不会弥留补丁的痕迹……”
撒卫罗斯相信邬娜的手艺,把原来身上换下的衣服递在盆中,交给了邬娜。
撒卫罗斯显然心里是有戒备的。他只对外显称自己野外狩猎,并没有完全交待自己的身世,只是简单地声称,自己叫作“罗斯”,因为撒卫罗斯国王也的确不会编什么谎话,但暂时,他又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
天真无邪的邬娜自然不会多加追问之辞,反而希望罗斯能尽快适应这里的环境,好快快把伤养好起来。
在平民农家度过的这三日里,为了使自称罗斯的青年快点好起来,邬娜每天都会炖上好的人参汤给他补补躯壳;甚至炖些鸡汤什么的——在邬娜的精心照料下,罗斯的伤也很快有了好转;面容方钢,有了血色!
养伤三日,全凭邬娜亲手照料,撒卫罗斯渐渐对邬娜产生了依赖的感情,这种感情是他在宫中对任何一个妃子所不曾有过的。邬娜哈气吹药、喂药,撒卫罗斯就听话地张口,目光中缱绻温顺,没有半点初次相识时的执拗和桀骜。
“我的药喂好了,今日是你在我家养伤的第三日了,你可以起来走动活动活动筋骨哦……”
邬娜放好了碗勺,便搀扶着撒卫罗斯站起来,“……感觉好多了吗?”
“是的,几日没有活动,我感觉浑身酸疼,但总算能站起身来了,这还要谢谢你的精心照料……”
“不要谢我了,都是我阿爹给你抓的草药,后来几次都是他亲手熬煮的,再由我端上来喂给你喝!”
“嗯,姑娘一家的搭救恩情在下没齿难忘。”
“不要客气了……你要走走……”
“嗯,好……”
在邬娜的搀扶下,撒卫罗斯挪移了几步,紧接着,他自己扶着桌沿挪了几步。这时候,他倏地想起他的朝廷和国政,国不可一日无君,要不是实在受了重伤,走不动,他哪有空闲在这里逗留数日,但能结识邬娜这样才情并貌的贤德女子,消受了她几日的照料,也算作是一种福气。
就在邬娜为自己精心熬炖乌鸡汤的这些时候,他的心里早已做好了某个打算。
自己昏睡了整整两天,又加上补躯壳的这整整三日——撒卫罗斯国王很快意思到,自己该尽快赶回皇宫了。
这天早晨,邬娜为他送来了原来那套洗涤干净,又缝补完整的衣裳,罗斯接过衣服,端详——怎么也找不到一个漏洞、半个补丁。他不禁啧啧称叹,“太神奇了,邬娜姑娘好手艺啊。”
“公子,你不多呆几日吗?何必要即时匆匆离去?”
“家父家母惦念在下呢?我已离开数日了…该尽快回去跟二老报下平安!”
“不知离别后,公子是否会还会记得邬娜吗?”
“这是一双缀珠璎珞兰联朝凤金簪,这支送给姑娘您了,收好了!姑娘的救命大恩在下哪敢忘怀?”
“……要上路了,给你备好了干粮,虽然出山的路途不会遥远,但你中餐的时候食用,你躯体才刚刚好,也不会空腹饿坏了肚子。”
“好的,谢谢……我收下了……”
“你的骏马在庭院里呢……待它吃完了这困草料再走……”
“邬娜……”
“诶……”
“别动了,待我把朝凤金簪别在你的髽鬏上……”
于是,邬娜就乖乖地俯下头来,“好精美的金簪,这么贵重的礼物,我……”
“这支精致的金簪戴在你头上最合适不过了,听话了,我把它戴好了……”撒卫罗斯戴好了金簪,阔步跨出了大门,来到了庭院,解下来马儿身上的绳索,“几日不见了,追风……想念我了吗?好了,我们赶路吧。”
邬娜倚着楹梁,目光缱绻地送走了自己照顾多日的罗斯,“路上多加小心啊,公子……看见了悬崖可要躲开,不要再闯上前了……”
“耶,知道了,邬娜,回去吧,姑娘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不要你没齿难忘,我会守着金簪,想着你的,谢谢你这么贵重的礼物。”
秋日朗朗,时间荏苒,今日一小别,三个月过去了。
但撒卫罗斯国王心中始终念念不忘,没有忘记对邬娜的感情。很快,他把送聘礼的事交待给罔濂公公全权处理——罔濂公公一开始还以为国王陛下看上哪位大臣家的千金了;紧接着,他接过来长长的纸签,被搞得一头雾水了,照这个地址看来,它并不是朝中哪位大臣家的住址啊?那么,这位幸运的女子又会是谁呢?
手领圣旨,身旁送彩礼的马车十余架,都是装束金丝绸缎,雕花美轮美奂的车辇。罔濂公公一点也不敢怠慢,他照着纸签上写的字念念有词,“梓山符箓桥畔藤绘村……”
“这梓山是什么山?” 罔濂公公搔搔脑后勺,一头雾水,但还是毫不迟疑地对他身后的几十辆装束豪华的马车一声令下,“出发!”
马车撵过宫廷的石头小路,款款前行了,“公公,可是陛下常去狩猎的那片山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卫队长,去那片山区的路你比较熟吧。”
“我很熟悉,公公,我是常伴陛下出宫狩猎的人,还是由我来在前面带路吧。”
“很好,很好,你来带路吧!”
队伍清晨出发,晌午时分才抵达了狩猎林场。
向一位砍伐的山人问路,队伍很快找到了梓山符箓桥,藤绘村是个依山傍水而居的村落,邬娜和她阿爹的屋舍就在溪水边。罔濂公公照纸上依葫芦画瓢的描述,就上前来叩门了。
打开庭院小栅的是一位山野老农,他看见门口花红柳绿的排场,显然被震惊了,“你们什么人,来这里找谁,是不是找错人家里?”
“请问是一家姓吉普霅的人家吗?”
“在下正是吉普霅老翁老大夫,阁下又不看病疗伤的,这么大的排场,我看你们是找错人家了吧!”
“不会有错的,就是姓吉普霅的人家里……”说着不由分说,在罔濂公公的叱喝下,官兵们把马车里大大小小的箱子搬进庭院里。其中,三箱金银、五箱珠宝首饰,绸缎三百匹,灵芝、草药十箱;还有其余一些不知名的宫中贡品……被一一搬进了这户人家,邬娜家的客厅小,放不下的聘礼就全都摆放在晒干草的院子里。
搬完了聘礼,罔濂公公就和吉普霅老翁交涉,“我说,老先生,你家是不是有位如花似玉的女儿……叫作邬娜?吉普霅姑娘来着,能见她一面吗?”
邬娜的阿爹显然恼怒成羞了,“你们这是干什么?不要以为你们富有就可以随意欺压、侮辱我们贫寒,你们这是不是搞错了,我们不收横来之财。”
“您误会了,吉普霅老丈人,这是我们陛下下达给我来办理的圣旨,这聘礼你可一定要收下,我回去了好交差啊……”
吉普霅老翁显然被罔濂公公的一席话蒙住了,“什么国王陛下,我们山野村夫,不与你们宫廷沾亲带故……我们朴实善良,平日也不做犯法的事,官差大人,我看你也是明事理的人,你这一来一惊一咋的……饶了我们朴实无华的老百姓吧!我们过平淡的日子惯了。”
“老先生,还是让我先见见你家闺女吧,我办完了皇上交代的事,就回去交差了。我也没有多余的事打扰,就想见一支兰联朝凤金簪……”
“我老身没这东西。”
“我知道你没有,可你家闺女有……”
“爹爹,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这般吵闹喧哗?” 邬娜正在屋中沏茶,见院子里有动静,便放下茶几,到屋外来观个究竟。
“邬娜,你别出来……”
罔濂公公见出来了一位容貌清丽的少女,便踱步上前,“姑娘请慢……”
邬娜被拦住了道,也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在日光下金银闪烁、姹紫嫣红的箱子摆满了整个院子,“你们这是做什么啊……”
邬娜髽鬏上的缀珠璎珞兰联朝凤金簪在阳光下光彩熠熠,这是太后拿给陛下保管的皇家宝物,罔濂公公见识过,他很快识出了陛下赠予邬娜姑娘的定情信物,于是,上前恭敬道,“久仰了,邬娜?吉普霅姑娘……”
邬娜显得很不解,“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在下是罔濂公公,是陛下吩咐我来此的?”
“陛下?您的陛下?哪个国家的国王陛下呀,这位公公您误会了吧,我只是民间的一个平凡女子,又怎么会认识你的陛下呢?”
“姑娘,还记得三个月前吗?你在西山山麓下救下了一位青年,他正是我们这片国土,伟大的岚婴国国君撒卫罗斯陛下!”
“哦,记得呀,您是说罗斯吧,他怎么会是国王陛下……”邬娜谈吐间,又浮现出眼前那位年轻小伙子清秀的眉目,英气逼人的面孔,她惊讶地用手指捂住自己的嘴,“哦,撒卫罗斯国王陛下……罗斯……我怎么没有想到呢,难道,罗斯就是撒卫罗斯国王了,看他眉宇间流露的气宇轩昂,我早该猜到了啊。”
“现在知道也不迟……邬娜?吉普霅姑娘接旨!”
慌忙、惊喜中,邬娜磕地跪拜,原来罗斯并没有忘记自己,“……陛下念邬娜姑娘聪慧娴淑、才德兼备,善良识大体,日而知其懿德;故诏为正宫娘娘,钦此!”
“老先生,哦不,未来的安国公,您快快请起!”
邬娜也在罔濂公公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接过了圣旨。“邬娜姑娘,请你梳妆打扮,后日我就派人前来接你启程。”
整件事情发生得太唐突,邬娜内心还久久未能平静,惊喜交加,但更多的是责备。这个撒卫罗斯也太自作主张了,要下达聘礼,也没有与自己商量一声,大张旗鼓地把礼品丢她家大院里了,害她和阿爹都搞不清楚状况;自己辛辛苦苦照料了他数日,坦诚相待,他却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只是,思念之情还是占据了邬娜内心不慊的情绪,去见见这家伙吧,看他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顺便向他这次唐突的行为问要点解释。
如今,罗斯虽然已经变成伟大的撒卫罗斯国王了,但在邬娜的心目中,他还是她那日解救带回家的邻家小男孩模样的罗斯。他和她一样,是这山野间邻居家的一个普通小伙子,在她面前,会腼腆稚气地笑,疼了会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