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的麒麟殿上,磋商的众将军退下了。
“凯龙将军!”二殿下唤住了自己的心腹大将凯龙将军,便见这位威风凛面的大将军一挥长袍,回转过身来,“二皇子有何吩咐?”
“我还有要事与你相商,你就留下吧。”
待众人走后,寅胡皇子背着手背踱步走下殿来。“将军是昔日我父皇钦点的朝中重臣,回想起昔日铨叙议定你的官员等级,我在父皇面前也重重推荐了你一票,今日,汾夏国中,我与大皇子,当今的圣上,你更效忠于谁?”
寅胡皇子,对凯龙大将军有知遇之恩,再造之恩。
“微臣对二殿下忠贞不二。”凯龙将军一席斩钉截铁的回话,更坚定了寅胡皇子叛国夺取帝祚的信心。
且说,这位将军与二皇子的关系,要从那一年秋关的月杪说起。秋后的一日傍晚,朝廷招兵,奉命招募朝廷兵卒的寅胡皇子带着士兵来到边关交界,在一家草席酒家客栈歇脚,他正提壶饮酒,便见一魁梧、强壮的青年,挽着他的老母亲,被客栈的老板拎包赶了出去。便有要债的对母子俩拳打脚踢,这位老妇道人显然生了重病,蜷缩在堆满枯黄稻穗的角落里,长茧的老手瑟瑟抖栗。青年强忍着忿怒,见来者色厉内荏之徒,又对其母亲大为不敬,便大打出手,几个要债的小徒被青年的一阵拳打脚踢打得落荒而逃。寅胡皇子一直静默旁观着,对这位青年的武艺大为赞赏,要债的歹徒走后,他便拍着手从座位上过来,向青年讲述自己招募的来意。二皇子给了这位老母亲银两,治好了她的病,并把她安顿在一家农舍里。这位青年在战场上大刀阔斧杀敌,百战百胜,立下赫赫战功,凯旋之日,便被先皇提名为统兵十万的大将军。先皇念在其忠贞、狭胆之义,并立下伍兹宜、赫晋忠、波放等人作为他的副将。
“好,很好。哈哈哈。”寅胡皇子拍着凯龙将军的臂膀,赞许道,他接着讲述自己的侵城攻略。“第一个步骤的作战方案我已经拟好了……”他紧接着想起自己在油灯前几夜草拟的地图,便钳住凯龙将军的臂膀,对他凝重道,“你且随我来,时间我也已经订好了。现在,就差你的参与了。”
于是,寅胡皇子带着凯龙将军来到一个偏房,这里宽敞几明,有宽敞的座榻,摆着几盘小菜,酒杯也是甫摆上的,并没有人品用。前面有一张乌木小几,小几前一只油灯,显然昨夜里灯芯刚刚吹灭,上面摆放着一张摊开的地图,一只铅笔置于案边,地图上有铅字轻轻的勾勒,显然它就是寅胡皇子所指的作战策略了吧。
两人踱步到地图前,寅胡皇子端起铅笔,在地图上指指点点讲述着,凯龙将军连连颔首,颦蹙的眉目间有凝重的沉思。约摸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寅胡请凯龙将军在榻前坐着,并命令丫鬟进来,把几盘小菜端去热了。
“这酒也凉了,将军就将就着饮一杯吧。”说着,他端起酒壶在将军跟前的酒杯里倒起酒来。
“不客气了,殿下。时辰是在半个月后的寒食节,我可度量、度量。”
“吃了这杯小酒吧,我想,伍兹宜大人日前正值镇守边关,要拿下皇兄及其帝祚,仅凭你我以及赫晋忠、波放两位大人领兵相助即可。”
“殿下所交代的微臣净都铭记于心。您尽可以放心,我凯龙将军一定鼎力相助您成就帝业。”凯龙将军说着,恭敬地伸手去端过寅胡皇子敬的酒。
“很好,我信得过你!哈哈,来,干了这一杯,饮尽这一杯吧。”于是,他径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痛快,痛快。”
寒食节,清明前的这日清晨。天便涔涔地下着毛毛小雨。宫里的人都在准备干食,吃寒食,打马球、玩蹴鞠、插柳枝,藤枝摇曳打秋千等,残花巷陌,撩人愁思的时节。
麒麟殿上,寅胡皇子召集了凯龙、赫晋忠、波放等几位大臣。一场改朝换代的篡夺帝祚的阴谋再秘密磋商之中。只有远赴边疆的伍兹宜副将未能参与此事。
一场血雨腥风的篡夺战争正在潜兵秣将之中。只所以选在寒食节这日攻城,是因为在这个节日中的人们都放下警戒的心理,寅胡皇子才能攻其一个措手不及。
其实,大皇子在释放寅胡皇子的那日就早已有防备,因为凯龙将军手中掌有几十万大军的兵权,他又与寅胡皇子情意交深,他并在自己的宫阙廊道上的前前后后布下几万御林军镇守皇宫,戒备森严。
攻城的首要策略就是要对付这些劲道、干练的御林军。这是溃兵之计,只要攻下了戒备森严的御林军,那么,仓寅?伊姆大皇子手中所有的就只剩下一个名存实亡的傀儡政权了。
凯龙将军三分之一的大军分为他麾下赫晋忠、波放副将统率的两支。两支大军就犹如锋利刺入宫阙肋骨的两支利剑,狠狠地从南门、东门攻入。他们与镇守的御林军攻打起来。
两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大皇子的御林军即使英勇,但寡不敌众,最后纷纷被赫晋忠、波放两名将军的军队打垮了,众守城的将领死伤的死伤,其余都卸甲弃兵,举起手来投降,并入寅胡皇子的傀儡军队中。
攻城的战略比想象中的还要快捷的多。凯龙将军尚未自己亲自出马,他与寅胡皇子坐观其两支军队夺取了仓寅大皇子的政权,并且,他手中的三分之二军队还未出动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见自己风光不可一世的仓寅皇兄束手就擒了。坐观其战的寅胡皇子一挥长袍,从看座上起身来,蹬蹬跨上汾夏国勤政皇宫的台阶,三步并两步地走进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的宫殿,宫殿里都是一些受到惊吓、手足无措逃窜饮酒作欢的人,他的士兵早已把仓寅皇帝拿下,他轻蔑地一笑,走至帝祚,挥袍在鎏金的帝座前坐下,威严震慑,风光凛凛。
“哈哈,我的好皇兄,我说这帝祚嘛,还是要有能耐的人才坐的住,也才坐得长久,你道,是与不是?”寅胡皇弟一句挖苦的话,说的惶恐受惊的仓寅表情错愕,脸色苍白。
仓寅皇帝的旒冠已经被摘下来了,他身上的龙袍也被别开脱掉了,只一身洁白的里衣和蓬乱的头发,如铩羽之鸟,面色苍白、惊恐。他在大殿之下举足无措,甚至不敢正眼面视自己的皇弟。
“哈哈,您道我请你明日去清明扫墓呢,啧啧,别别,我们伊姆皇族的列祖列宗可不要一个被刨了黄袍的傀儡皇帝去祭他们的祖。我说呢,我还是把你流放北朔边疆吧,在那里,有丰富的冰雪,你也不至于渴了;有豺狼野豹,你还可以与你那忠心耿耿的纥杜尔奴才去狩了来吃呢!你们道,我是多么仁慈啊!哈哈哈……”
成王败寇,仓寅皇帝知道自己的福寿已尽,便一头撞上大门红漆的大柱,被一旁的士兵用躯壳拦止了,自尽未遂。
“别别,我说皇兄啊,我可没有要了你命,我也不像你,把人残忍又丢人地打入脏兮兮的天牢。来人啊,把他和他丑陋的纥杜尔奴才一起发落边疆了。”
仓寅做了三个月的皇子,还不满百日,便被他的皇弟夺取政权,发落边疆了。他和他的仆人们一并被押下去了。
寅胡端过仆人递过来的黄金旒冠,便戴在自己的额前,舒身穿戴上黄袍,风风光光地坐上了帝祚,君临天下。
凯龙将军的手下真是一支溃兵之军啊,轻而易举就帮助自己夺取了帝业,今后,掠夺财物,侵略疆土,扩大帝业。这些都是无不成的事了。
成就帝业的首要事件,便是夺取岚婴国,寅胡皇子已与嫀素皇妃磋商好了,两人里应外合,再加上凯龙将军及其三名副将的神勇相助,他寅胡皇帝就没有成不了的大事了。夺取了岚婴国,合并为汾夏国的疆土,那么,他与自己的皇妹嫀素公主将名垂青史,让世世代代的后人来歌咏他们的丰功伟业吧。
夺取了江山,稳坐帝祚的寅胡皇子很快给自己的皇妹飞鸽传信,报道了好消息。
旒莺宫的百叶窗前,春和景明,一汪绿意盎然的水,垂柳依依,随飔风飞扬的柳絮。屋子内,嫀素皇妃摇着摇篮里自己三岁的小儿,手儿轻拍着被褥,嘴里轻哼着曲子,以肘托腮,望着远处朦胧的春色思量些什么。
倏忽,一只拍着白色翅膀的鸽子落在窗沿上,便惊醒了嫀素凭眺的眼眸。她惊喜地预感到什么,便踱步到窗前,逮住白鸽,从它红爪子上解下一张系上红线的纸条。她双手握住躁动的白鸽,把它放进笼子里去。
安置好了白鸽。嫀素迫不及待地松开纸条,一行遒劲的娟秀小字映入眼帘。“皇妹,展信瑞,如今,在凯龙将军等几名大人的帮助下,我已经夺取了汾夏国的宝座。便汲汲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了。望你窃取谭波府上的“辉煌图”,这张地图便助于我们攻城的路线和策略,望及时办到。兄,寅胡?伊姆。”
“辉煌图……”嫀素选入沉思,确有一张这样的地图,自己也略有耳闻,听说它是一张绘有岚婴国皇宫宫殿来龙去脉和整座皇宫宫殿地下通道的军事地图。拥有了这一张地图,就算敌军再少的兵力,也能轻而易举攻下岚婴国的整座皇宫。
听说它含在谭波将军府上,却不知道确切撂在什么地方。在一次国王与大臣的商议中,她仿佛听见这张地图就在将军府的牌匾上。她一想到这个信息,心里就欢喜,便拆响火柴盒,点了煤灯,把信笺给烧了。
一谈到攻占岚婴国,这位新储君侃侃而谈,雄心壮志,雄才伟略,信心满满。一场生灵涂炭的不义之火正在如火如荼的酝酿之中。
而嫀素皇妃很快答复了二皇子的回信,她在信上祝贺了皇兄为新的储君,并宣称,自己会尽快想尽办法把“辉煌图”弄到手。信笺很快写好了,她卷成纸条,绑上红线,从笼子里抓出白鸽,把纸条系于它的红爪子上,凭窗把它鸽子放飞了。
白鸽飞走了。嫀素则静下心来,精密筹划夺取“辉煌图”的紧凑步骤。这是一张军事地图,里面对宫廷内部各路军队的排列以及换防的路线,以及军事战略、战术部署和行军战斗服务等都记录得十分清晰。得此地图,将为汾夏国攻打岚婴国的战略计划提供很大的帮助。这张被卷起来,搁置在一个乌木盒子里,放在谭波将军府“忠义仁”这块牌匾的后面。
为了盗取这张军事地图,嫀素经过了精密的筹划,她与御林军秘密磋商,雇佣了几名大内高手。
在一个夜朗星稀的夜晚,旒莺宫前竹苞松茂,在一片漆黑的竹林里,熄着灯火,藉着皎洁月光,几名蒙面黑衣人翻过墙前来,在一缟衣打扮的女子面前跪下,道,“娘娘千岁,千千岁。”
“免礼。”缟衣女子扶起跪拜的人,黑色的夜幕把一片漆黑拉拢开来,把这片黑夜中林子的气氛衬托得更加阴森、恐怖。棕榈树下,领头的带头大哥一身黑装打扮,他号称涅地丹,心狠手辣,杀人只地见血;人称“铁黑手”,轻功好,一手铁砂掌的功夫了得。
“我听说过你们了,这是我给你们的酬两,我要你们所盗的宝图在谭波儿将军府上,牌匾后的一个木盒子里,且去把盒子给我取来便是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娘娘放心,物在人在,物毁人亡。”
“好大的口气,那就让我见识、见识你们的能耐吧。”
“这是我们黑衣人的交易法则,谈不上什么能耐不能耐的。”
“那好吧,祝你们手到擒来。此地不宜久留,我就此告辞了。”说着,缟衣女子留下了酬劳的银两,又不忘交代几句,“铁黑手,此去刺探谭波儿将军府——务必势在必得,你不须伤害一草一木,也不要惊扰府中的动静,务必把宝图弄到手……倘若不慎引起了惊扰,必要时,杀无赦。”嫀妃的眉目一挑,漆黑的夜幕中闪烁一道犀利的目光。
“是,娘娘,请娘娘放心,在下以江湖的狭义担保,即使与对方刀戈相向,绝对不透露一丝有关娘娘的信息。”
“行,去办吧。” 嫀妃交代完了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介时,几名黑衣高手飞檐走壁,在墙檐上疾步如飞,往谭波将军府上去了。前往戒备森严的谭波将军府上,夜盗装有军事宝图的乌木盒子,几名武功颇有造诣的歹徒能否得逞。
嫀妃匆匆赶回旒莺宫,脱掉缟衣,换上贵妃的流苏霞帔,并观察没有被任何人跟踪,这才舒了一口气,安然在宫中等候自己所雇这几名江湖侠客的消息。
一面是自己的皇兄寅胡皇子,当今的汾夏国国主;一面是自己的丈夫,撒卫罗斯国君,即使没有爱到深处,但朝夕相处,十年的日日夜夜,难免日久生情。自己心口不对,明明爱着,但争风吃醋,见他对邬娜皇后的情意始终重于自己十年以来朝暮的用心良苦,就是饶不过这份偏心,这份委屈,所以,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她就是要爱寅胡皇子,她就是要为自己的汾夏国出一分力,里应外合,夺取岚婴国,扩大汾夏国的领土,卖主求荣也罢,自尊心作祟也罢,她宁愿牺牲自己的夫家,也要保全自己从小生着,养着自己的故土。
这是一份自私、乖谬的爱,孤独而独裁,她不容自己其实深爱着的男人心里还有别的女人,所以,她要报复,她要报仇,她要他们活着相爱,死了便做她的刀下魂。她蔑视这样的爱情,更恨这个男人还同时宠爱着她,她要他死在她的刀下,死在她的阴谋里,死得不明不白,做冤屈鬼,也不要他痛痛快快地同时爱着她和别人。
所以,她要岚婴国和它的国君撒卫罗斯付出惨重的代价。此时此刻,她开始报复了。她和颜悦色的面貌中含着弑君的野心,她笑里含刀,这样的红颜不是祸水,是毒水。只是他爱着,便蒙蔽了他的眼睛。他本来是察言观色的能手,他本来要事先洞察出这场滔天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