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吩咐了张公公,让人走一趟宣城,再取一些松烟墨过来便是了。历来好墨也是要看款识的,如今让那些匠人不做款识,怕是也会让他们为难,洛怎么看呢?”头上戴着帝王九龙冠,上面的宝石流苏随着风无声的舞动,皇帝盯着已经布好的棋盘,蜜色的手掌伸进紫金棋笥之中,取了几个棋子,握在手掌之中。
“既是皇兄的盛情,臣弟自然感恩戴德,那做墨的模具怕是有些年头了,怎能轻易废弃?再说如今新做模具,只怕消耗的时日也不少,到不如只去了金粉一事,其他照旧吧。”
“也好,张公公,便按照文王爷的意思办吧。如此,此间事毕,洛陪朕下棋吧。你看着棋子,黑的用的是墨翠,白的用的是上好的和田玉,如今朕手中已经握了棋子,洛来猜猜单双吧。”虽说是夏日,但初次触碰棋子,还是感到一阵冰凉,皇帝不动声色,只带着浅淡的笑意看着自己对面的人。
澹台洛微怔,手却不由自主的伸向盛着和田玉的紫金棋笥之中,取了一枚白棋,随意的扔在小叶紫檀棋盘之上,这便是猜了单了。
观棋识人,并非没有道理,如今这盘棋怕是不会那么简单了,何时开始兄弟间的游戏,也成了洞察人心的手段了?若是换了从前,他澹台洛绝不会相信自己也会有这么如履薄冰的一天,只是可惜,多年养成的棋路怎么会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呢?矫枉过正,反而显得自己心虚,既然皇兄有了这样的心思,倒不如坦荡一些,成全了他便是。想来凭借自己往日的功勋,皇兄始终不舍得动自己,何况人言可畏,他不会没有顾忌。
皇帝细软的手掌展开,三枚墨翠棋子便落于棋盘之上。单,澹台洛猜中,先手,执黑。
从前的诸多比试中,皇帝都是拿的双子,如今澹台洛有意让他,故意猜了单,却还是得了先手。相视一笑,陡然发觉所谓的试探实在全无必要,这些年,人心难道还不曾看透吗?再不济也不会害对方的。为王为帝的人总是有些顾忌,给旁人的都是自己的情分,不给旁人也不能奢望什么,偏偏有时候心理扭曲了些,只许自己给,不许旁人觊觎。
“皇兄,承让了。”
皇帝笑而不语,只点头示意澹台洛先行,下人调换了棋笥的位置,皇帝执白子。宫人取下三足香炉,换上一樽瑞兽卧香炉,从下面的抽屉中取了一根线檀香燃上,一缕白烟便袅袅而出。
“这线檀香似是与从前有些许不同。”
“闵妃的小心思,朕只是乐得成全罢了,你鼻子倒是好使,旁人哪有你这般的伶俐?宫中的香料甚多,凡是经太医查验过的,朕也该是放心的。这些年,你可有那人的消息吗?”
“皇兄还是念着她?让皇兄失望了,臣弟却不能得到什么消息。”
幽幽的叹着气,两人只用“她”作为称呼,却是心照不宣,从来这种隐晦的称呼只会用在一个人身上。“也不知朕当年是做对了,还是错了,成全,朕这里可以玉成其事,她那里却未必得的了完全。”
澹台洛轻轻落下一子,只是寻常的下法,他眉眼低垂,看起来虽是谦卑,却隐隐有着不卑不亢的样子。还能有谁呢?那个她自然是礼部尚书曲大人的嫡长女,名冠京华,才貌双全,可惜身体羸弱,皇帝对她倾心已久,可惜先皇跟太后都觉得这样的人不适合做皇后,硬生生的把人拆散,言说峨眉山下有位神医,特意下了旨,让曲流觞去往峨眉山下寻医。
峨眉山上多得是姑子,先皇安得什么心思,自然也是明了的。若是仅仅如此便罢了,偏生先皇不愿,还特意把曲大人的二女儿指给了皇帝,如此,那曲流觞便成了皇帝心中的刺,日日面对着皇后,却忍不住跟她姐姐比较上三分。
曲流觞好棋,一手好棋堪称国手,因此皇后在棋上也分外下工夫,才有了今日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