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登基以来,出去寻访曲流觞的人已然踏破了峨眉山,从山顶往山脚,一丝一毫都不曾放过,这人却如羽化登仙般消失,甚至无迹可寻。皇帝并非不能有子嗣,心中却有着半分的执拗,总觉得自己的头一个孩子,总要是曲流觞生下的才好,如今便耽误了下来。
半生执拗,谁又能说的清楚?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坚持,偏偏又找不到如今固执的理由,当局者虽然易迷,可若是总做旁观者,这人生还有什么趣味呢?
“这些年,皇后也不易。朕心中何尝不清楚?只是洛,从前单单想着这呼风唤雨的好处,如今却知道这高处不胜寒的滋味,朕反而羡慕起你来。”
“谁人没有难处呢,皇兄这话莫不是说的太满了?今日臣弟进宫来,何尝不是臣弟的难处?姹紫嫣红下,各花入各眼而已。说起来,这棋子还是母后分给我们的,臣弟府中那副也闲置了许久。她老人家在道观久住,也是许久不见了。”手中漫不经心的倒腾着两枚棋子,虽不如墨翠一般的清脆,却也是悦耳的玉之声。
几枚棋子落下,两人的棋路也渐渐显出,澹台洛随性,皇帝则是步步紧逼盛气凌人。“在琴棋书画上,国中有几人可跟你比肩?便是有,怕是也碍着身份,不敢赢你,倒让你那里一局难求了。母后素来对你青眼有加,你虽非她亲生的,却始终养在她身旁,若是你大婚,母后定会不辞辛劳日夜兼程赶回来。”
澹台洛不以为然,拿着新上的骨瓷描金茶杯,抿上一口,不疾不徐的说道:“所以说,为了母后的身子着想,臣弟的婚事还是再议吧。”
皇帝拿着棋子的手一顿,浓黑的眉毛一抬,又不经意的笑笑,心中总算是有了些主意。既然他并不愿意,便随了他的心思吧,自己这个皇兄旁的给不了他,这点自由还是给得起的,不过是宫中多一个女子,多一些风波,又能有什么大事呢?“洛,今日似是有些不同。”
“皇兄这是何意?”
“苏宁郡主。”一向不管别人死活的人,今日却开口为苏宁郡主说情,虽说也是为了让他自己多些自由,少些羁绊,委实跟他平日里冷情的样子大相径庭。方才他仔细留意了自己皇弟的神情,虽说还是维持着惯常的样子,但面对着眼前的小猴子,却似乎有股子火气,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说的是看破世事的情怀,当初他以为自己皇弟早就如那般心如止水,如今看来,怕只是未曾遇到自己喜欢的事物罢了。
可,这只猴子,当真只是通灵而已吗?怪力乱神,虽说不可尽信,怕是也不能等闲视之,好在日子还长,以后少不得要留心几分了。
“臣弟以后自然是有闲云野鹤的日子,少些羁绊,未尝不是好事。”见皇帝不语,又自嘲般的一笑,攥了攥手中的茶杯,轻轻吹去茶沫,茶水荡起一丝丝波纹,澹台洛暗下了眸光,似是不经意地说道:“许是转了性子吧,母妃去的不明不白,臣弟有些事总也想不开,如今被旁的分去了心思,这事儿便不如从前执拗了。”
先帝的淑妃死于产后血崩,只是那血崩来的有些蹊跷,宫中的传言不少,皇帝心知这始终是澹台洛的一块心病,有些人生来便是冷的,天性使然,即使有了心系之人,也化不开,洛却不同,完全是后天受到的波折促成了那样的个性,若是真有人能平复了那段日子的悲伤,未尝不是妙事。话虽如此,澹台泠总不能将希望寄托在眼前这只狼吞虎咽的猴子身上,且不说她是灵是妖,单说这个形态,也是万万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