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落花重重的哼了一声。
她的脸上已经开始在红,像是已经有了几分酒意。她咬了咬牙,突然一顿手上的杯子,大声道:“我们若是不去替你们做这件事,那又怎样?”
套马杆淡淡的道:“也不怎样。我只知道独孤夫人早已秘密置下了好几处房产,有一两处甚至是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中。”
左落花冷笑道:“你莫非忘了你已经把计划都告诉了我们,难道就不怕我们反过来告诉给洪开?”
套马杆笑道:“你莫非也忘了你们刚刚才从他的刑堂逃出来?一个人为了免受酷刑,本就什么话都能编得出来。”
左落花忽然又说不出话了。
因为她突然发现套马杆说的根本就是实话。
说的是实话,你就没法子去反驳。
这世上的很多事情,说实话岂不是来得更简单,也更直接?
流云公子的手又想去拿酒。
套马杆盯着流云公子的手,道:“要去对付洪开,喝一点酒,可以壮胆。”
他自己也喝了不少的酒,莫非他也要去做一件要喝过了酒才敢做的事?
流云公子的手本已碰到了酒杯,却又忽然缩了回去。
然后他问:“要我们去做的,是什么事?”
连云寨总寨主的房间,并不是一个随便什么人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左落花和流云公子现在却正站在这房间里,还站在洪开的床前。
“你们去洪开的房间,在他的床后面,有一道暗门,门后隐着一间密室,你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密室里的东西偷出来,然后送到独孤九天的手上去。”
月正中天,洪开却不在他的床上。
无论是谁,若是听说自己的刑堂里走脱了流云公子,只怕都很难再睡得着。
套马杆要做的事,不但是把左落花和流云公子送进来,还要把洪开从他的房间里引出去。
做这件事,无疑是需要喝酒壮胆的。
他就在左落花和流云公子的面前,抹了抹脸,他脸上的伤竟然就完全不见了。
然后他穿上了一袭紫衫。
居然有几分像流云公子。
接着他又从自己的床底下拖出一个寨里的下人,这下人肿着半边脸,两只眼圈不但青,而且紫。
套马杆居然并不满意,他冲左落花笑笑,突然拔剑砍下这人没肿起来的那半边脸!
左落花忍不住弯下腰,吐得连胆汁都快要没了。
流云公子冷冷的道:“你做这样的事,好像已经很熟练了。”
套马杆笑道:“虽然很熟练,但每次做还是有一点紧张。”
流云公子扭了头,慢慢道:“错过今天,你若再让我遇上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套马杆点头道:“如果我今天能不死,以后再遇到你,一定要装做不认识你。”
他把下人摆到自己的床上,又把左落花和流云公子喝过的酒杯也收了起来,甚至连左落花呕吐的脏物,也仔细的清理干净,这才笑咪咪的对两人一抱手:“如此,在下先行一步。”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消失在黑暗里。
流云公子叹道:“这人实在是个人才。”
左落花怒道:“我看见这样的人才,心里只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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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云十八寨的总寨,突然起了一阵骚乱。
不但有几处地方起了火,还有人往总寨主的床上扔了一柄飞刀!
还有人在扯着嗓子喊:“来人哪,救火呀,流云公子逃走啦!”
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破窗而出,如一根箭,直追夜色中的紫影而去。
隐在暗处的流云公子吐了口气,拍拍左落花的肩,道:“行了,走。”
然后两人就站在了洪开的床前。
床后果然有一道暗门。
流云公子把左落花护在身后,单掌竖在胸前,静静的候了片刻,才抬步向里走。
左落花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次出谷,算是出对了。
小小的无忧谷,又怎及得这大大的江湖波澜起伏?
她突然觉得很开心。
嘴角还有了一抹悄悄的笑意。
流云公子突然道:“你在分心?”
左落花心头一跳,这人莫非脑袋后面也生着眼睛?
流云公子又道:“这密室不简单,你跟紧我,万不可踏错一步。”
左落花从没听过流云公子这般又严肃,又认真的口气。
她突然乖得像一只猫:“嗯。”
门后是一条地道,这地道蜿蜒向下,每隔十几步,就燃着一只火把,从上面望下去,星星点点的火光,竟一直延伸到地底深处。
流云公子开始走十步,跳一步,走了约有百步,走九步,就跳一步,走到后来,走三步,跳一步。
左落花走得连心都要跳出来了。
流云公子却突然停了下来。
突然回头问她:“你会不会唱歌?”
左落花只觉得心跳得比刚才还厉害:“唱,唱歌?你现在居然想听人唱歌?”
流云公子道:“你会不会唱‘美人如酒’?”
左落花的脸红得像熟透了苹果:“好像听人唱过一遍……”
流云公子道:“你若不会,我教你。”
左落花的脸立刻就沉下来:“你是想听我唱,还是自己想唱?”
流云公子道:“先听过再说——”
当下悄声道:
“美人如酒,酒如歌,”
“有歌无酒,又奈何?”
“长空万里,秋落雁,”
“四海碧浪,鱼沉波。”
“明日黄花,纷飞落,”
“昨夜流水,乱入河。”
“春宵易尽,人易老,”
“且随醉意,卧轻萝。”
一曲唱罢,余音不绝。左落花只觉得歌声妙曼,如倾如诉。实在想像不到,在这密室进退不得之处,梯道不上不下之时,竟能听到这江湖人称“绝世美人”的流云公子曼声而歌。
美人如酒酒如歌。
左落花只觉得自己仿佛要醉了。
流云公子瞪着她,问道:“这歌,你记下来了没有?”
“啊?”
左落花给他惊醒,茫然道:“记下来,记下来做什么?”
流云公子恨恨的道:“我可只唱一遍!”
他的脸上竟也红了。
顿了顿,流云公子一指余下的阶梯,道:“这剩下的五十六步,你在心中哼唱刚刚我唱的歌,哼一声,就走一步,遇宫调,就进一步,遇商调,则退一步,遇角调,进两步,遇徵调,退两步,等到了羽调,就一跃而过,记清了么?”
左落花汗水落下来:“走几步梯子,也要这么麻烦?”
流云公子恨声不绝:“你若想死,也可以不麻烦。可这里整整这五十六道机关,你只要中得一道,这辈子便再也不用怕麻烦。”
左落花悄悄吐了吐舌头,道:“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就你会唱么?”说着话,竟然抢在流云公子前面,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她赌气先行,等到真踏出了第一步,才觉得心惊胆战,把流云公子哼的歌又在心头过了一遍,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下去。
流云公子一颗心直提到嗓子眼儿,眼见左落花一步一停,依着他所教之法,分毫不差,这才叹了口气,提步跟上去。
这五十六步路,走到第五十步,正好唱到羽调,左落花提气一跃,稳稳的落到地面。
回头一看,流云公子也正凌风而来,轻飘飘的落在她面前。
左落花前面用心走路,倒不觉得,这时只觉得汗重衣,全身软弱无力,不禁叹道:“也不知是谁想出这样刁钻古怪的机关,简直怕得死人。”
流云公子笑道:“这机关精妙绝伦,破解之法更是风雅。好在遇上我,也算是遇上了知音。”
左落花瞪着他道:“我以为你只懂喝酒,原来也懂机关术。”
流云公子哈哈大笑:“奇门遁甲,歌舞音律,在下多少也会得一点。”
左落花冷冷的道:“你知不知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像谁?”
流云公子道:“像谁?”
左落花一本正经的道:“这个这个剑法,那个那个剑法,小的多多少少都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