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脚步声越来越重,大皮鞋踢动脚下砂石的声音简直惊天动地。
老李家的屏住呼吸,几乎窒息了。
门外的老毛子见房门未锁,便立刻精神振奋,啪啪地拍打起来。按照他的想法,锁门的人家一般都没有人;但是这家没锁门,说明家里有人!而且敲了半天没开门,很有可能是女人!
敲来敲去,没人应声。难道家里真没人?老毛子有些动摇。他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旁边,往窗户纸上吐口唾沫,用手悄悄捅开一个口子,而后眼睛对准那个小孔向里面探看。
家里面似乎没人。也许跑到了堂屋里?他正要离开窗户到门口去,却发现从炕沿下面露出一个惊恐万状的女人的脸!
原来,老李家的在老毛子往家里打量时,以为他没了动静已经走了,想站起来看看又不敢,可是又怕他撕破窗户纸之后一下子钻进来,便慌乱地抬头越过炕沿。没想到一抬头正巧看见一双长满长长的黄色睫毛的色眯眯的眼睛。双方对视片刻,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老毛子欣喜若狂;老李家的则是毛骨悚然!
富于戏剧性的时刻到来了!
老毛子扒着窗户要爬进来;老李家的赶紧跑到堂屋里想要开门逃出去!
老毛子为了防止她逃跑,跳下窗户,跑到门边;老李家的立即重新插上门栓,跑回里屋,跳到炕上,想跳窗逃走!
老毛子没打开门,只好回过头来守住窗户;老李家的站在炕上,眼睛盯着窗外的老毛子的一举一动,时刻准备着从堂屋门逃跑。老毛子透过刚才撕开的糊在窗户上的灰袋纸,眼睁睁地看着里面的玛达姆,咽着口水激动地喘息着,想不出一点办法来。
新一轮的猫捉老鼠的游戏又开始了,等到结束的时候,大家又回到原地,四目相对,嗓子干燥得能冒出火来;一个茫茫然充满无奈和绝望,一个惶惶然如惊弓之鸟。
高大粗犷的老毛子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玛达姆会这么难缠。通常,对大部分男人来讲,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能激发男人们强烈的占有欲。这个老毛子也是男人,所以他当然也不例外;而且,似乎他的体内似乎还藏着一只更加凶猛的野兽。只是,今天他在无限的追逐中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而且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他的耐心已经耗尽;而他,也渐渐变得狂躁而绝望。
突然,他奋不顾身地扑到窗框里,却意外地卡在木制的方框中一时动弹不得。他眼中的猎物离他如此之近,几乎伸手可得,又如此之远,似乎他永远都得不到。
老李家的终于像脱兔一般跳下炕,窜到堂屋,打开房门,飞一般地跑出大街。她不知道,老毛子已经从窗户上迅速脱身,正在她身后跟着她狂奔。他那高大的身躯显得那么笨拙,以至于在一个小胡同里他跟丢了自己的猎物。他犹豫了很久,才最终想明白面前的两条路其实通往一个地方——田野。深秋的田野中整整齐齐地堆放着一捆捆竖起来的玉米秸子,远远望去,就像一个个搭起的实心小帐篷。
老毛子跟到这里,便再也看不到他追逐的玛达姆了。他举目四望,可是无边的旷野中除了几个玉米秸子形成的小帐篷之外,别无他物。
这个老毛子喘着粗气,转着脑袋前前后后地观察。通过对周围的环境的一番打量,他断定这个中国玛达姆没有走远。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就应该藏在附近枯黄的玉米秸子堆后面。
可是,在哪一堆玉米秸呢?他把长毛手伸进皮帽子中挠挠头皮,又擦擦脖子里黏糊糊的汗水,犹豫着向其中一个“小帐篷”走去。
天气响晴无风,但是他看见一堆玉米秸的叶子剧烈颤抖,像是随风摇动。他弄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便犹豫着走过去。
在中国人的心目中,老毛子显得傻大粗。但是,他们的科技力量也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为什么呢?他们善于研究,保持着对不明事物的极大好奇心。也许正是这种无边无际的好奇心才驱使他们走上世界先进的行列。这也是他们值得称道的优点,也是我们自愧弗如的优点。
现在,我们故事中的主人公老毛子正在怀着钻研的心态好奇地接近他眼中异常奇怪的现象:一片枯黄的叶子缘何无故扇动?难道里面藏着什么怪兽?是熊还是野猪?还是什么其他的东北独有的猛兽?大鼻子没有几个真正了解中国的东北的,许多未知的领域使他们心存戒惧。
老毛子小心翼翼地接近这堆玉米秸,过度的疑虑使他精神紧张到了极点。
那片苞米叶子晃动得更厉害了!
长长的黄睫毛下,老毛子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一双鼓出来的牛眼,一眨不眨地靠上去。他的脑袋倾斜着,脸上挂满了一个个大大的问号……
突然,“啊!”的一声大叫!几捆玉米秸子劈头盖脸地倒了过来!老毛子措手不及,吓得浑身一抖,一屁股坐在冰凉硬实的耕地上!一个女人的影子像鬼魅一样从他身边闪过,转眼不见了。
惊魂未定的老毛子望着玛达姆逃跑的方向,简直无法相信心目中一向柔弱的中国玛达姆竟然如此难缠,如此壮硕,如此凶猛。他愕然地张着嘴巴,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老半天才撑着身体站起来,沮丧地向村里走去。他没有再去找什么玛达姆。
从那以后,老李家的媳妇的故事在村里村外广为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