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我提着装满衣物的篮子匆匆奔走在通往水池的小径。篮子很沉,我不得不费劲地用两只手抓牢提手。大约整座王宫的下人都把脏衣服集中过来了,存心不让“靠盅惑骗取圣殿之主信宠的妖女”我好过。都是王宫底层的奴隶而已,为何如此喜欢计较得失?我有几分无奈地感叹,结果一不留神,迎面撞到一个人,脱手的篮子重重地砸在他的脚背上。
“对不起。”我慌乱地道歉,然后,下意识地抬起一贯低垂的头
现任风之光辉骑士玛哈特,玛娜的师父,这个国家乃至整个最伟大的风系魔法师。
他淡淡地帮我拿起篮子,递还到我手中。我忙不迭地道谢,紧紧攫着篮子提手,一门心思巴望能快速逃遁他身边。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有股强烈的冲动在灵魂深处激荡,莫名地想流泪。
“我真的有那么可怕?”
我一愣:“呃?”
“你惊恐的表情就好像我是我的圣兽阿米特似的。”他微笑,笑容清清浅浅。
圣兽阿米特,守侯在冥府的角落,等待吞吃被宣告为邪恶的亡魂们。他的坐骑亦是。我皱了皱眉,为这个带有血腥味道的玩笑而不安。
他走出几步路,忽然想起什么来,站在那儿,回身对我说:“对了,玛娜一直想听听你的歌声”他一副无可奈何的妥协神情,“所以,你愿意么?”
我委实没料到他会提出这个。
“这算是邀请吗?”我眨眨眼,“你呢?也是这么想?”
他顿了一顿,才回答:“我很好奇。”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放开篮子,喀地一声跪下去:“请恕我无法答应您的要求,玛哈特大人。”
请你原谅我的拒绝。我曾发誓,此生,只为我的爱情而歌。那将是一曲凄艳的挽歌,唱响在祭奠的时分,犹如西西利亚河畔纯白莲花的递次枯萎。
许多个世纪以后,我依旧清晰地记得我在底比斯经历的一切风景。流云在轻风呼吸的间隙中起舞,夕阳在大地的胸膛烙印下光辉,而我的爱情仿若剔透的水晶石,散发沉淀了千万个岁月的香气。
那只鹮从苍穹缓缓降落,深沉的碧色眸子直视我的眼睛:“涅芙,你必后悔。”
“不!”我以手支地,面叩尘土,即使瑟瑟发抖,却倔强地回答道,“决不!”
于是它叹息着飞离我的目光。我目送它远去,心下一片冰凉。
我到底是沉溺在眼前的幸福里不可自拔。然而残酷的命运并非如我一般沦丧志气,会彻底遗忘了恶魔的入侵。
缘自他野心的阴影终究降临至这个富饶安详的黄金。
我是看着玛哈特用尽必身所学还是不敌的。
风冷冷的经过吹熄歌舞升平的浮华,玛哈特石板神殿盛放的光映亮了午夜的大半个天空。感触着教皇撕心裂肺的哀伤,聆听着玛娜椎心泣血的悲唤,我,无能为力。虽然我明明是有机会的。但就在我下手的一瞬间,我的附身突如其来地被强行剥除出了那个本已钳制住魔神巴库拉脚踝的魔法。
落入深渊的一刻,风在耳边托来我主庄严的叹息:“涅芙,不要一错再错。”
“不!”
附身消弭在那一片放大的黑暗当中。千里之外,我的本尊泪如雨下地跪倒在神殿门口。西西利亚河水发出滔天的怒吼,宛如在追溯依希丝女神的落泪夜。只是如今的这个寒夜,没有悲痛的女神,只有我,和埃席丝。透过厚实的砖墙,我的手几乎能在焰光里抚摸到埃席丝无声的呜咽。
我们不可言说的爱情拥有共同的名字。
玛哈特。
他是一线光明,燃烧我晦暗的生命。我因了他的惊鸿一瞥来到底比斯,进入王宫,然后侍奉在教皇的左右。当他与教皇议事,能够从帷幔背后飞快溜向他一抹专注就够令我心满意足。我对玛娜持有小小的嫉妒,因此我决计不肯唱歌给她听。在唯一一次同他面对面的时候,我惶恐这近距离的幸福是否真切得太过虚幻
这一路满怀雀跃的欢喜赐予我非凡的无可畏惧,我以为我可以一直这样守护着一份隽永的心情。于是我一再无视我主的警告,他则终于在最后的时刻以束手旁观玛哈特悲壮的牺牲来提醒我,神界的灵物无权插手人间的路途。
“涅芙。”
神殿的线条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攻占的冥府。我匍匐在地,仰望一张张雕刻着无上威严的脸庞慢慢勾勒了轮廓。火把照映的不远处,我主透特幽幽地说:“你为何执迷不悟。”
我哈哈大笑,一面笑一面大口喘息,脸上的泪愈加汹涌纵横。
已然毫无眷恋,便无须多顾忌,不是么?
站起身,我朝向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一步,脱落了从月之女神的胭脂里窃取的美丽;一步,丢弃了贝斯特女神的呢喃里采撷的歌声;一步,粉碎了真理的羽毛的尘埃里提炼的聪慧卸除一身不属于我的装点,伏在他脚前的我,恢复了原形。
“请原谅,我不乞求任何人的宽恕!”
语毕,我向后将腹部反曲,尾端的毒针狠狠刺进战败的哈迪斯的脚背!
请将我永远放逐在人间,用来宽恕我的罪。
我是七只魔法蝎子之一,蝎子女神塞勒凯特创造了我们,并把我们送于了圣殿教皇,保护他免受迫害。后来我和我的同伴成为前任教皇的神仆,在天际点亮七星的光芒,看守我主窥破天地的智慧与力量。
我是七只魔法蝎子之一,来人世这一遭我什么也没有得到。我眼见我爱之人的死亡,目睹他犹如水面的泡沫,随波波浪的倾颓而破灭。我愿追随他的踪影而去,不惜忤逆天意,不惜攻击神明。可是我主并不审判我的罪过,我在他怜悯的眼光中声嘶力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涅芙,你终究是做不得人的。你在爱的名义下杀人,你并没有真正理解和珍惜生命的含义。”
“那个冥王?”我冷笑,“他活该。”
我洞悉一切的主人,你知道我真正扼腕悔恨的是未能杀掉魔神巴库拉、拯救他的性命么?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你阻止了我的行动,放任邪恶蔓延。那么,我这小小的杀生,又算得了什么
我慈悲的主人,你的同情你的宽容,为什么,如此漠然如此当然的,排除他在外?他是圣人,是魔法师,是比永生还要无罪的恒远啊!
我深刻入骨的怨毒诅咒发指地响彻冥王府邸:“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后悔我的所作所为;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放弃复活他的机会;只要我还活着,我就甘愿付出所有代价,哪怕是弑神,我也再所不惜!”
众神皆叹。
哈托尔女神用莲花的露水清洁我的额头,在我眉心摁上一点印记。
“涅菲缇蒂,你寻找的人已经走远,西西利亚河的黑水上已不见他的身影。你要去寻他,就向远方,过了伤心的沼泽,直到柽柳树林的中心。在众人不知的地方,卧着塞特的受害者,他在那里让枝条缠绕。披上黑色的纱巾,埋好泪水,以你爱的力量,使他重见阳光。一颗星在闪烁,在夜的深处,由于神的率领,由于你坚定的心。”
我动身去寻找我的爱人。他的魂魄永存,身体化为金灿的齑粉飞扬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我必须去把它们找回来。山中泉水叮咚的音符,掌心交缠的曲线,一则水晶球的预言,孩童天真烂漫的欢笑,大厦玻璃反射的光彩他就隐藏在这些琐碎中间。我不知疲倦地寻找着,决不妥协,决不放弃。
我是涅菲缇蒂,是诽谤天堂的咒文,是地狱之火的热度,是忘川河边的绝唱,是卑微进尘埃的隐痛。我是恶,也是善,是怨,也是爱,是火的炽热,也是冰的寒冷。
不落帝国人有云:爱得太深,是亵渎神明的。
偶尔回首从前,恍惚错觉那一记仓促的转身,雕琢成如今眉间的轻愁缕缕。
这是我无法出声的悲鸣,时空来去的哀悼。
千年如已过的昨日,又如夜间的一更。
玛哈特,倘若爱是一种罪,那么从一开始,你就剥夺了我全部的清白。
倘若要我来偿还,我会在等一个千年。
后记据记载第一次魔神战争之中,MA,VI人界最后一座据点圣殿,逆袭的女神们亲自突然从天而降,而很多平日里默默无为的宫女们,尽然很多都是来自于神界的守护者,魔神撒旦和巴库拉等,最终被众神之主耶和华带领的神们,以及人类仅存的最后一个光辉骑士“火”之光辉骑士圣马力诺和其他5名各个种族的最强者所击败,而魔界最终不敌神界,地狱冥府被攻陷,哈迪斯暂时被驱逐。
其中魔神战争时期,那个为保护不信任自己甚至多次迫害自己的教皇,而献出了他的永恒生命的人,那个同样被奉为史诗般英雄的人,那个传说中的精灵王子,他的往事就像一首歌一样,被人广为流传。
风之光辉骑士玛哈特。
千年后,一个叫做涅菲缇蒂的精灵女人出现在克里斯丁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