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卫生队和女子卫生队的帐篷相隔五十米左右,男兵们在西边一点;女兵们在东边一点,距离江边均一百多米。
尽管晚上去江边相对安全,但头几天女兵们走到那段路上时照样害怕,到江边后更加害怕,因为她们听说越军的大炮一直都在瞄准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开火;再加上四周漆黑一遍,担心越军的特工会摸过来。在这种情况下,她们必须约两人以上才敢去江边,就这样还要一步三回头和环顾左右。那些天她们提心吊胆地走到江边,把塑料桶一灌满就拎着往回走,连在那里洗把脸都不敢,担心越军的特工会突然从水下冒出来。
女兵们刚到驻地的时候,只要见到不认识的人,就觉得他们像越军特工,连不认识的我军官兵过来看病或换药都要盘问一番;偶尔看到几个边民从帐篷周围经过,目光也在人家身上瞄来瞄去,还问身边的人:“你看这个人像不像越军特工?”
尽管女兵们谁也没有见过越军特工,但在她们到达三道弯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完全被他们的阴影所笼罩住了,甚至觉得空气里也有那些人的味道。可是时间一长,女兵们见多了烈士和伤员,听到的都是高地上如何打仗,自己干掉了几个敌人,便渐渐把原来最担心的事情忘了。
我军收复二一一高地失利后的一天傍晚,杜云华钻进狄放和洪绒住的帐篷说:“天好不容易晴了,可被太阳一晒,帐篷热得像个大蒸笼,在里面待了一天,浑身是汗,今天晚上还得去洗个澡,你们两位一起去吗?”
“住帐篷就是这一点不好,夏天热得要命,冬天又冷得要命,就像江州的天气。今天晚上我也想去洗个澡,但得值班,所以只好在帐篷里简单洗一下算了。洪绒你今天晚上没事,就跟着队长她们一起去吧。”狄放说。
“行,我跟你们一块去,忙了整整一天,去那里放松一下也好。”洪绒看着杜云华说。
“洪绒,江水有点凉,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先用水搓一下再下去才好。”狄放说。
“好,如果水凉我就不下去了,坐在石头上冲洗也一样。”洪绒说。
“洪绒,说到你的身体,我这个当老大姐的总觉得对不起。你产后身体弱,按说营养应该跟上,可这里条件差,不但吃不到好东西,就连让你卧床静养也做不到。每次伤员一来,你总要出去参与抢救,大家拦都拦不住。”狄放说。
“指导员,我就是干这个的呀!看到伤员们疼得直叫,鲜血直流,我能坐得住吗?再说我无非就是产后身体虚弱,与那些烈士和伤员相比算不了什么。”洪绒说。行军途中她的情况最特殊,是大家照顾的对象,可一到这里大家就把注意力放到伤员身上去了,伤员成了大家照顾的对象,洪绒就自己照顾自己了。
“洪绒,你既然也知道自己身体弱,那就不要凡事都抢着干了,我从小就听外婆说,产妇千万不能干太累的活,否则下半辈子会生很多病的。”杜云华说。
洪绒一边找毛巾、衣服、洗衣粉和香皂等往桶里放,一边说:“队长,指导员,你们二位领导总不能一天到晚都让我躺在床上吧,我得多少有点事干,活动有利于健康嘛!”说着话她把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临出帐篷对狄放说了声:“再见!”想不到这竟是最后的诀别。
洪绒跟着杜云华来到她住的帐篷门口,杜云华进去拿东西,洪绒在外面等,这时小云正好从旁边路过,洪绒便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江边,小云说:“洪医生,你们去吧,我刚才已经在帐篷里面洗过澡了,后半夜有我的岗,得早点睡觉,要不然起床后抱着枪老打瞌睡,敌人真的来了怎么办?你换下的衣服先泡上,我下岗后一块去洗。”
“谢谢小云,前一段时间老让你们照顾,觉得真不好意思,现在这些事我都能干了,不用样样都麻烦你们几位。哪天咱们几个人一块去洗澡,让我也为你搓搓背。”洪绒笑着说。
小云听后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一下说:“行,到那天我先给你搓。”小云身高一米七左右,有一张明星脸,笑起来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有个伤员出院回到连队后对一起入伍的老乡说:“女子卫生队有个卫生员叫小云,长得既漂亮又大方,我住院那些天只要一见到她,就觉得伤口不怎样疼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后来这事一传十,十传百,住在卫生队附近的战士只要能找到理由走开,就设法去女子卫生队一趟,到那里后一定要看到小云才离开,临走前最多拿点感冒药。
别说男兵,就连女兵都夸小云长得漂亮,说她不愧是大家闺秀,身为师长家的千金却脾气好,不造作,几乎都是优点。但小云知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的道理,自己有缺点,只是大家都让着自己罢了。
下午七点多钟天才黑,这是忙碌一天的女兵们最盼望的时刻,因为她们可以在夜幕的掩护下,拎着不同颜色的塑料水桶,迈着轻盈的步伐去江边了。在那里她们可以悠闲地清洗,在大家的说笑中解除一天的疲劳,返回时身上干干净净的,连换下的衣服也洗好了。
当然,天黑后去江边的还有男兵,为了避免尴尬,两个卫生队领导早就进行了商量,他们在江边选择了两个地方,也是间隔五十米左右,上游那个地方归男兵使用;下游那个地方归女兵使用。间隔五十米虽然不算远,但中间不是高高的石头,就是茂密的杂草,还有灌木等障碍物,别说在黑暗中互相看不到,就是大白天也只能闻其声不见其人。
一旦有了固定的洗涤地方,男兵和女兵一走出帐篷就各朝各的江边走去,但在到达江边之前,他们得共同走一段路。这样时间一长,从帐篷到江边便出现了一个三叉小道,站在帐篷那里看很像一个大大的Y字。有一天杜云华看着三叉小道对狄放说:“我们走的这条小道从无到有,想想挺有意思,应了那句‘路是人走出来的’,要不咱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好啊,我们几乎每天晚上都要从这条小道上经过,好像对它有了感情,是得给它起个名字才好,那么叫什么好呢?”狄放沉思着说。
洪绒当时也在现场,她见两位领导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名字,便说:“我建议名字起得别致一点,能不能分别叫做毛泽东和胡志明小道?”
狄放一听,首先叫好,她说:“你们说这样分好不好:北边那条叫毛泽东小道,南边这边叫胡志明小道。”
周围的人听了都表示赞同,于是杜云华高兴地说:“那就这样定了。”
对此男兵们也表达赞同,还说这个名字既有新意,又好记,从此这两个小道的名字便在两个卫生队之间叫开了。
女兵们洗涤的地方有一块大约两米长、一米多宽的平放石头,岁月把它打磨得既平整又光滑,她们便在那里搓澡和洗衣服。
江边还有很多石头,有大有小,有凸有凹,当然也有平的,经过长年累月地冲涮,它们基本上都没了棱角,大石头上坐不下或不想坐了,也可以坐到那上面去。
这天晚上杜云华和洪绒一起走到江边的时候,见燕帆等人已经来了,燕帆正在为陈萍萍搓背,陈萍萍则趴在那块大石头上享受。天不算太黑,可以看出两人的皮肤一黑一白,黑的是燕帆,白的是陈萍萍。燕帆的皮肤虽然黑,但黑得好看,因此大家都叫她黑牡丹。
燕帆刚把陈萍萍的半边背搓完,就抬头看见杜云华和洪绒来了,于是便轻轻在陈萍萍的胳膊上拍了一下说:“还想继续享受啊?好了,起来吧!”
陈萍萍脸朝下,没有看到杜云华和洪绒过来,就趴着没动,还央求似的说:“燕帆,你再给人家搓一会儿嘛!其他人还在水里泡着呢!一会儿我也给你多搓一会儿好不好啦?”
见此,杜云华示意燕帆继续为陈萍萍搓背,于是燕帆又说:“那好吧,但你得往边上挪一下,给队长和洪绒让出一点地方。”
陈萍萍听说杜云华和洪绒来了,便急忙坐了起来,并说:“队长,洪绒,你们两个人也来了。洪绒,你就坐在我身边洗吧,一会儿我给你搓背。”
“啊!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给你搓了大半天,你却不给我搓了,是觉得洪绒的皮肤比我白吧?”燕帆的话使在场的人都笑了。
杜云华的父母是北方人,但不像在北方出生并长大的姑娘,她皮肤细腻,白靓,每次在江边脱衣服洗澡的时候,女兵们都会露面羡慕的表情。
来洗澡的女兵都是先把带来的东西和脱下的衣服放到岸上,然后试探着下到水里,再摸索着找到一块石头坐下去,接着便开始洗澡了。按照部队要求,她们留的都是刘胡兰式短发,不妩媚但显得朝气篷勃。
苍龙江水非常清澈,十分诱人,可是女兵们都不敢到中间去游泳,因为水流很急,怕被卷走。由于石头阻力大,水到岸边就变得缓慢了,并形成了许许多多小旋涡。那些小旋涡在石缝之间连转几个圈才消失,但前面的消失了后面的还有,这使女兵们觉得非常好玩。她们任凭那些小旋涡按摩自己的漂亮肌肤,当看到它们即将消失时还要伸手去抓,仿佛要把它们挽留住似的。
过了当初的恐惧期,女兵们洗澡时显得可高兴了,她们觉得在黑暗中洗澡很奇妙,过去从来都没有这种感觉。
燕帆见杜云华和洪绒也把衣服脱光了,就看着陈萍萍她们三个人又说:“连黑暗也遮不住你们雪白的肌肤,你们三个人就像三尊汉白玉雕像,真让我这个黑妞羡慕。”
听完这句话陈萍萍下到水里,波浪在她那漂亮的胸部上起伏,她撩起一点水向燕帆撒去,同时说:“你羡慕我们干啥?人人都说你是黑牡丹,男女见了都想多看几眼,我们应该羡慕你才对呢!”
“是吗?那么你说咱们这几个人像不像仙女下凡?”燕帆问。
“像啊!”陈萍萍笑着回答。
“可惜小云没有来,她可是咱们女子卫生队的第一朵花。”燕帆说。说到仙女下凡,燕帆点了点在场的女兵人数,发现不多不少正好七个,于是便高兴地说:“哎呀!怎么这么巧,那今晚咱们就是传说中的七仙女擅离天宫下凡,跑到苍龙江里洗澡来了!”说罢现场再次爆发出了一阵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