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轮流在老青山上站岗的七班战士观察到越军都没有离开,倒是从别处来了一个。短裤头一拿小饰品交换香烟,其他越南兵也跟着过来换了,从那时到春节都没有停止过。他们除了拿小饰品交换七班战士的香烟,有时还用罐头等食物交换,那些罐头以鱼肉为多,吃起来和中国的味道差不多。这样时间一长,彼此都熟悉了,不交换东西的时候,他们有时也到洞口找七班战士聊天,所以在那段时间里,那些越南兵的中国话和七班战士的越南话都有所提高,当然交流时还要借助手势。
为了不让越军知道我们这边的真实人数,七班战士就按照商定的办法,在洞口时一直叫黄金庵连长,反正对面的人只能看到这边的人头,看不到是不是穿着四个兜的干部衣服。洞口处一直有人站岗,他们也不知道这边的人大部分都已经下山过年去了。
由于老青山上的情况特殊,所以黄金庵不放心,临时停战期间不轮到他站岗也三天两头往山上跑。春节期间,七班战士手中的香烟突然多了起来,好多牌子都有,由于过年人员分散,住在山上住在山下的都有,就暂时由个人保管。他们在站岗的时候,经不住那些精美饰品的引诱,也经不住那些黑牙烟鬼的死缠烂打,大部分香烟都被对面的越军吸到肺里去了,当然留在肺里的只是一部分尼古丁,肺也黑了,只是不打开胸腔看不见而已。虽然七班战士手中的香烟少了,但饰品却多了起来,这些饰品黄金庵让他们自己保管,当然能不能带回去是另外一回事。
为了保证有香烟抽,而且是比平时好的香烟,对面那些烟鬼就整天打磨小饰品。他们在住处打磨累了,想换个地方,就把材料带到洞口去做,有的锯,有的磨,分工明确,声音大且有穿透力。七班战士不但在站岗的时候能听到刺耳声,就连下岗后待在掩体里也被吵得睡不着觉,于是有的战士就起床跑过去骂,可是越南兵根本听不懂,但从表情和手势上知道怎么回事了,才傻乎乎地笑笑暂时停下来。
可是七班战士刚回到掩体里躺下,刺耳声又响了起来,于是再次出去制止。这次是一块石头扔了过去,那几个越南兵以为是手榴弹,便扔下手中的东西慌忙卧倒在地,并用双手抱头。可是时间过去了很久,他们也没有听到爆炸声,才知道丢丑了,就爬起来再次看看洞口知趣地收拾东西离开。
大年初五上午,轮到黄金庵在那里站岗,他突然发现从对面走过来十几个越军,看样子是全班出动,就下了一跳,以为那些家伙不讲信用,知道我们这边人少,要趁机采取行动。可当他看到那些人都赤手空拳,而且面带笑容时,才稍微把心放了下来,然后静观其变。
那天气温不低,越南兵大都只穿两件单衣,只是显得奇形怪状,有的一人竟穿戴三个国家的服饰:中国的鞋帽;苏联的裤子;本国的上衣。而且都不合身,样子非常滑稽,看了让人忍不住想笑。
那些越南兵迈着轻松的步伐走到洞口站住,这次他们虽然人多,却没有提出交换东西,只比划着说寂寞了一年,想一起到这里来玩玩。见越南兵说的像真话,黄金庵就和他们聊开了,内容天南地北都有,但关键的还是不说。
黄金庵和越南兵正聊着,发现从对面走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手上还拉着一个两岁左右的男孩。黄金庵一看就知道那个男人是新来的,他穿的是便装,黑茄克、篮裤子,没有戴帽子,头发很长。一开始,黄金庵以为他是个越南老百姓,是对面某个士兵的哥哥带着孩子来看弟弟了。可是他看到那十几个越南兵对便衣男人都非常尊重,就像士兵见到他们的长官那样,才估计那小子有些来头,肯定不是老百姓。
便衣男人走进人群和那些越南兵“叽里呱啦”地讲话,小男孩则跑到一边玩耍去了,但不久便衣男人就把他追了回来,大概是怕他跑远了掉到山下去。趁便衣男人去追小男孩的机会,黄金庵问一个会讲中国话的越南兵:“刚才那个人是谁呀?你们一见到他来就不跟我说话了。”
“他虽然穿的是便装,却不是个老百姓,而是我们班的老班长,叫阮文炳。几年前他到其他连队去当排长了,后来找个了女人结婚,儿子两岁,就是跑开的那个。”
“那么他老婆呢,怎么不一起过来?”
“他老婆也是个军人,半年多前去柬埔寨执行任务了。就是因为他老婆出国作战,上级才允许他带着孩子到这里休假。”
“既然是休假,为什么不回老家看看?”
“他没有地方可去呀!父母都是军人,在南北统一战争时被吴庭艳的军队打死了,他是在部队出生并长大的。”
原来阮文炳虽然成了家,却没有固定住所,这就意味着他的儿子也要跟着部队到处跑。阮文炳一家三代人的经历,就是那个年代越南的缩影。如果越南不和邻国搞好关系,等阮文炳的儿子长大,就很有可能像他的长辈们那样在军队里度过终生。想到这里,黄金庵不禁为小男孩的命运担忧起来。
小男孩非常调皮,阮文炳追了很久才把他拉住。阮文炳见带着孩子来这里来玩不行,就把他带回去了。那十几个越南兵也跟着他们回去,那群人边走边逗小男孩玩。
下午三点多钟,又来到洞口的黄金庵见阮文炳又带着孩子出现了。这次过来的其他越南兵只有五个,阮文炳和他们一起坐在洞口不远处聊天,孩子在附近无忧无虑地捡小石头玩。过了一会儿,有个越南兵陪孩子玩去了,其他越南兵又趴到洞口和黄金庵聊天,阮文炳则站着一旁发呆。又过了一会儿,那几个越南兵都回去了,阮文炳带着孩子走在后面,当他看到那几个越南兵走下山坡,就面对残阳站住像狼一样地嚎叫起来,仿佛以此来宣泄他胸中的郁闷和无奈。孩子站在阮文炳旁边,并没有被阮文炳的嚎叫吓哭,看来阮文炳并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自从初五那天看到这些情况,黄金庵每天都来老青山,每次都能见到那十几个越南兵。随着双方进一步熟悉,对面那些人竟手舞足蹈地跳起舞来,还唱起了歌。只要他们过来时不带武器,过来后不闹事,七班战士就随他们的便,权当在街头看热闹。
这样的情景一直持续到正月十四。正月十五那天,黄金庵一吃过早饭就上山了,可他这次上去后却吓了一跳:洞口那里的石头倒塌了,只能伸出去一个头的小洞口由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大洞口所代替。好在石头是倒向那边的,铁丝网才没有被砸破,要不然中间就连一点遮拦也没有了。吃惊之余,黄金庵马上问哨兵:“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班长,我们两个人来接岗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当时想:反正等一会儿你就过来了,而且这些天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就没有打电话向你报告。”一个哨兵说。后来黄金庵一班岗一班岗地查下去,才知道昨天傍晚这里的石头就倒了,当时有七八个越南兵在这里,他们见原来的洞口上下左右都出现了裂缝,就捡起尖利的石头和木棍一起撬了起来,后来还真的把那块石头撬倒了。他们在那边撬石头的时候,七班哨兵在这边看不到,直到那块石头“轰”的一声倒下去,才发现事情不好。后来才得知对面并不是那天才开始撬洞口周围的石头,而是早些日子就开始了。事情发生后,越南兵一轰而散,七班哨兵见一下子敞亮了,不是害怕反而有点高兴,心想:反正现在是临时停战期间,中间毕竟还有一道铁丝网拦着,他们是不会过来的,中间这道石峰就七八米高,他们要想冒险过来早就过来了。就没有当回事。
黄金庵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后,首先批评了当时站岗的两个哨兵,接着等那些越南兵过来,以便让他们恢复原状。下午,果然有几个越南兵又过来了,但他们都说不是自己干的。在黄金庵的强烈指责下,对面那几个越南兵才慢慢把洞口堵上,可那块石头已经破碎,垒不成原来的样子了,黄金庵只好分别向海欣和骆三贵作了汇报。
海欣和骆三贵听到报告后都来了,两人看后认为:那里毕竟是一个快要挖通的缺口,倒塌是早晚的事,再说事情本来就具有戏剧性,如今也没有好的补救办法,不如暂时就这样吧,以后可以在铁丝网上想点办法。
缺口倒塌的第三天,黄金庵又来到老青山,发现那些垒起来的石头又倒塌了,哨兵又说:“一接岗就是这个样子了,对方可能还是为了看清楚我们才这样做的。反正他们没有别的意思,不如就这样吧。”
黄金庵知道重新垒起来的石头,不用水泥凝固根本不行,而且垒了还会再倒,在这边干着急没有办法,就随它去了。而且这次也没有报告的必要,副连长和排长已经知道此事,他俩来了还是没有办法解决,等临时停战快结束再想办法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