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这样大大方方地腻歪在一起,顿时整个店子里的人看着他们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这两个人是在做什么?这样亲密?看着那个身形略微单薄的男子那连女子都要羞愧的眉眼,不会是哪一家南风馆里的头牌吧?
那掌柜也没有反应过来段璞衣这举动是做什么,一时间也有些呆怔。
“要不要直接打出去?”即使是看见了掌柜那“你要是敢将这两位赶出去我就将你们两位赶出去”的眼神,段璞衣还是询问卫辛意见。
卫辛微微挑眉——这女人是在找茬?
“……好吧,好像是真的不可以。”段璞衣低低一笑,然后就好像商量好了一般,看着那掌柜。
“我大哥说了,家姐是京城中都有名气的名门闺秀,若是要选香料,自然是要最好的。”
她的话语听着平平,但是该重音的地方也没有落下。
“在本店里,那来自西域的‘映紫’是最好的,两位公子稍候,小老儿这就去拿。”那掌柜回答得很迅速,便已经转身去拿那所谓的西域香料。
段璞衣冷哼一声,成功将掌柜的脚步钉在原地。
“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黑心商客罢了。”段璞衣笑得轻蔑,好像是看破对方的把戏一般。
那掌柜一愣,很快就知道自己好像露出了一个破绽。
段璞衣牵起嘴角:“家姐对熏香颇有讲究,这熏香要真是名贵的,自然是要品香为先,人都知一般的店子里都会有专门品香的阁楼,用来保持熏香的气味,如今这香也不必闻,直接拿来就用,要是真的,如何掌柜的不知品香一步?”
她上前一步:“莫不成,是唬人的店子吧?”
那掌柜身后已经被冷汗浸透一层里衣,仍旧镇定地回答:“是小老儿忘记规矩了,两位请随我来。”
卫辛跟在段璞衣身边,三人进了店子的后门。
这一番话,自然是瞎编的,段璞衣看起来说得有理有据,其实就是忽悠人,可是那个掌柜,不能不顺着她的话走。
因为自己的命已经被那个女扮男装笑意盈盈的家伙掌控着。
在自己转身的时候,微微提步,就在这一刻,那个女子,看透了自己的命门,将他的真气由脚心锁定。
这是段璞衣为什么会倚在卫辛身上的原因。
她看着这个掌柜就觉得很不对劲,自己根本办法察觉他的内力,可是那犀利的眼神也不是平常人可以拥有的,而正巧,卫辛知道天下所有门派的空门。
而千机堂再怎么神乎其神,也是人,只要是习武者,卫辛暗中观察就可以知道,哪里是对方的弱点。
所以,他很快就发现眼前的男子用秘术将自己的内力封锁,而唯一的弱点,在脚心。
两人在腻歪着的一瞬间,卫辛用手指在段璞衣的掌心写下了这个弱点,而段璞衣要做到的,就是用她那可以成为逆天的内力,将对方的性命把握在手里。
说什么道理?过什么考验?在江湖上,用拳头,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人带着他们走进了一个院落,院落里不时间有微微风声掠过,那男子手指微微向上一竖,风声便止。
段璞衣垂着眼睛,余光看见卫辛在自己身边,不紧不慢地跟着。
这个家伙,明明自己也可以制服眼前的人,偏偏让自己来做这件苦差事,真是……
三人走进了一个房间,卫辛拂袖,门自动关上,顺便很是乖巧地自己闩上门闩。
段璞衣动动手指,将自己的内力收回。
“老夫见过卫宫主和段堂主。”那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微微躬身,甚是恭敬。
只是在自己微微抬脚的瞬间就将自己制服,还是这般年轻的女子,这江湖上,恐怕只有一个,而可以一眼看穿自己的伪装和空门的青年,也只会有一个人选。
这两位神,怎么就在自己掌管的分堂碰见了呢?
不得不说刚才他还真的感受到了一股杀气,在一瞬间,他就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在段璞衣的手上了。
段璞衣冷哼一声:“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关于‘名门谱’的下落了么?”
卫辛也微微点头,示意那人开口说话。
“这个消息,也就是近几天知道的,名门谱在哪里,尚没有头绪,但是据说有一张琴,和名门谱有关系。”掌柜的声音有些沙哑。
“那琴,名唤玉骨。”
其实不用说,他们也知道,之前魅长生说的,还真是没有错。
承影剑和玉骨琴,怎么和名门谱扯上了关系?
“我们得到了消息,今年王爷到自己的别院游玩,有人献上玉骨琴,现在玉骨琴就在王爷的别院里。”
段璞衣眯起眼睛:“这个消息,好像还真没那么值钱,难道就没有更多消息了?”
那掌柜看着她,摇摇头。
只是那眼神,好像变得有些奇异。
“若是觉得不值,那就将这件东西拿走吧。”从进房间就没有说话的卫辛突然出声,然后段璞衣和那人看去,就发现卫辛手里拿着一根已经干枯的树枝,人的半个小指粗细。
段璞衣还没有什么反应,但是那中年男子看着卫辛手里的树枝,眼里已经有了一点肉痛的神色。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这样的神色不正确,很快就隐去,可是还是被段璞衣看在了眼里。
嗯?
看起来那根枯枝,还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
段璞衣转了转眼珠,然后盯着那男子。
那中年男子慢慢低头,不和她对视。这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要是旁人,大概是不好意思拿走的,可是这是段璞衣。
在她的意识里,不说话那就是默认,要是拒绝,没关系,打到对方说不出话,再问,那还是默认,依旧可以拿。
于是她就很不客气地拿了,顺便在拿走那根枯枝的时候,把人家的门闩也拿走了。
两人一出门就用轻功离开了,那男子追出来的时候,两个人早就不见了,那人晃了晃身子,然后站定,一直沉默着。
即使是在大白天的时候用轻功在屋顶上跳跃,也没有人会看见,两人的身形很快,几乎连残影都看不见,很快,他们在七绕八绕之后回到了客栈,然后开始准备启程。
卫辛回到客栈里就将那根看起来很是宝贵的枯枝给扔了,笑着看段璞衣手里的门闩:“你还真知道我在说什么?”
段璞衣点头,有些得意地将那门闩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你进门的时候将门闩闩上,就是觉得这木头重量不对劲要试试吧?之后那根树枝也是指着门闩的方向,这般明显的暗示,要是我再看不懂,那还要什么名门谱?”
这根门闩是空心的,卫辛在隔空将它闩上的时候就察觉到了里面有些不对劲,在千机堂,有很多好东西,但是藏在哪里完全不知道,这一次有这个收获,也是很值的。
“等一下,这附近,好像谁有一个寺庙对不对?”段璞衣突然开口,“我记得,里面好像有一个名叫惠能的大师?”
卫辛看着她:“是有。”
他声音有些轻,但是好像还带着一种很难言明的纵容。
纵容?
这感觉叫段璞衣下意识皱眉。
“我要去还愿。”
这句话从段璞衣的嘴巴里说出来,很叫人目瞪口呆顺便怀疑是不是太阳今日从东边落下。
这个和佛一点边都不沾的人,居然会说出要还愿这样的话?
所以还在对面收拾东西的松茶,很是不客气地将毛笔装在了剑匣里来表示自己的震惊。
“今日已经有些晚了,明日我同你去。”卫辛没有笑,依旧是微微点头。段璞衣抿抿唇,然后转身离开。
卫辛看着段璞衣离开的背影,也是沉默。
只是这沉默,好像也不仅仅是沉默。
回到自己的房间,段璞衣直接将自己甩在床铺上。
刚才有一件事情,恐怕卫辛并不知道。
之前自己,在千机堂有打探消息,但是因为没有确定,所以没有告知。
而之前自己问还有没有别的消息,一边是说关于名门谱的事情,一边也是这件事情。
那男子看似是在逃避自己的眼光,实际上,也是一种肯定,不动声色的肯定。
看起来自己之前找到的消息,是真的。
她慢慢起身,看着窗外,窗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再远处,是隐约的群山。
她看着那没有轮廓的天际淡翠,缓缓,缓缓勾唇。
她的笑在细碎流光里看起来分外朦胧,只是眼神,却没有笑意。
她举起手,无声地,缓慢地,似曾相识地,一捻。
*
苍苍古木,涓涓流水,树下两人,一盘棋局。
“纵横江湖数十载,愈发发觉,人心之贪,可忧可怖。”
“或然吧。”
“你可知晓,人心多贪?”
“局中人迷,旁观者清。既然身在迷局,面目都看不清,又何来看清人心?”
“既然都是局中人,那边设一局局中局吧,且以旁观者自居,看看这世间俺,人心多贪!”
那人按下最后一子,长袖一卷仰天大笑,眉宇间隐隐年少轻狂。
“且让我们,赌一场!”
他猛地惊醒,却发现不过是一场旧梦。
他看着窗外,看见重山隐隐,而碧空尽头,一轮红日,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