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是满月,只是那月亮看起来有些奇怪,好像蒙上了一层黑红色,所以看起来分外昏暗,显得很是诡异。
县城的门已经早早关上,守门的士兵也半睁着眼睛地站在城墙上好像随时可以昏睡过去——在这个朝堂清明没有战乱的年代其实连城门都可以不关的。
一个身影无声地擦着城墙飞跃过去,青烟一般地消失在了郊外的密林里。
那身影隐匿在树林中,轻功带起一阵小小的风,树叶无声落在泥土里。
觉得自己不会被人跟踪之后,那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眼神清亮。
乔装打扮过的莫流桑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安全之后,便在原地屏息打坐起来。
不多时,莫流桑的周身便出现了淡白色的光芒,那是一种从内向外透出的白色莹光,好像会流动一般在环绕着她,此时的莫流桑看起来就像是一尊玉雕的侍女像。
她眉心逐渐浮现出一个奇妙的痕迹,而那脸上也开始慢慢浮现痛苦的神色。
白色的荧光明灭,看起来好像随时要消失一样。
莫流桑的额头布满了冷汗,她呼吸急促,几乎是在大口大口地喘气,忽然她身子一倾,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那些莹白色的光芒好像受到了惊吓一般钻进她的身体里,莫流桑睁开眼睛,眉心那奇妙的印记也消失不见了。
开天眼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现在的她,恐怕已经受了内伤。
莫流桑暗暗调息,发现自己到底是有所控制的,这伤势也不是很严重,只是因为开天眼几乎将自己身体里所有的真气都用尽了,所以经络里的空荡让她身体发软。
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莫流桑的脸色很是不好,她回想这自己方才看见了东西,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记忆力的画面依旧破碎,漫天的白色不染尘埃,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意外,还有最好闪过的那一道金光……
她脸色惨白——当年那人的心思,原来是这样……不,不行,她要告诉主子,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出错了!
莫流桑勉强地爬起身,然后背后一凉。
她有些茫然地低下头,然后看见了自己的视野里,一小截剑尖,晶莹剔透,穿过自己的左胸。
痛感在一点点从伤口上扩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滴血流下,那一点璀璨依旧闪烁,看似脆弱实则削铁如泥,那样魅惑的光华,只属于一把剑——承影。
有点僵硬地转头,莫流桑看见一双乌黑的眸子,淡淡的疏离和猫儿一般的慵懒,带着永远些许嘲讽的笑意。
莫流桑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被人用锤子狠狠一砸,再也不能思考。
段璞衣依旧笑着,慢慢将承影剑拔出,说话的语气分外慵懒:“玉骨无弦,需用你心头血一用。”她干脆利落,好像没有看见莫流桑眼底的震惊,候在一边一直低着头抱着玉骨琴的花染香上前,将琴平举。
承影剑上的那抹蓝色开始慢慢旋转,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令其异常兴奋的东西,剑刃上一条细细血线,缓缓滚动,却没有一滴落下。
没有了剑的支撑,身体本就虚弱的莫流桑瘫软在地上,她努力爬起来,看着段璞衣将承影剑放在了玉骨琴上。
在两者接触的那一霎那,炽白的光芒一闪,好像要耀花人眼一般,但是一闪即逝。
因为突然间的闪光,三人都下意识眯起了眼睛,没有防备的极光亮之后便是黑暗,叫人的视线都模糊了下来。
段璞衣看着那散发乳白色光华的玉骨琴,上面慢慢浮现出血红色的琴弦。
玉骨琴上的那抹朱砂红越发显眼,像是一团火,要随时将一切都燃烧殆尽。
“看来他真的没有骗我啊……”段璞衣轻笑,然后转头看向勉强依靠一颗树木站起来的莫流桑,冷漠地撇了撇嘴。
莫流桑浑身都在发抖,心脉受伤,她眼前开始晕眩,但是因为仅存的一定真气还在胸口,所以没有立刻休克。
她瞪大眼睛,慢慢开口,声音里满是不确定:“……主子?”
花染香看着颤抖的莫流桑,脚下动了动想要上前,但终究是呆在原地,低下头将自己的眼泪隐去。
“不要叫我主子。”段璞衣的声音很冷,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厌恶,“我不是你的主子。”
莫流桑捂住胸口,眼神茫然而疼痛。
脑子里的那些都开始模糊,只是之前自己看见的那刹那闪过的金光,忽而在一片迷雾中明晰起来:“不要去那里……”
段璞衣挑眉,慢慢走近她,乌黑的瞳眸里看不清任何情绪:“你开了天眼?”
莫流桑没有听见段璞衣在说什么,只是想要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倾诉:“不能去那里,他,他本来就没有……”
呼吸已经很难维持,莫流桑就好像风中即将飘落的叶,脆弱到随时可以摔倒,她下意识抓住了段璞衣的手。
她的手已经冰凉,不仅仅是手,莫流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都在变冷,唯有心口的一点热气,让她还没有倒下。
段璞衣看着那只握着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的手,毫不客气地拂开。
在两手接触的瞬间,一道内力从段璞衣指腹无声侵入了莫流桑的身体,将她心脉上最后一点真气,冷酷绝情地击碎。
莫流桑喷出一口血,努力睁眼,看见了那双眼睛。
有点无奈,有点狡黠,还有专属于那人的无赖笑意,和平日里同她玩笑时的眼神,没有不同。
“我知道。”段璞衣的声音很轻,“所以,你也就没什么用了。”
段璞衣慢慢推开,看着莫流桑因为支撑不住,再一次跌倒在地上。
“方子乔的,女儿。”段璞衣的声音很轻,也不知道莫流桑有没有听见。
漫天的星光倾泻,温柔地覆在莫流桑身上。
莫流桑听见离去的脚步声,嗒嗒作响,一如当年,明媚的阳光和满眼的春色里。她躲在柱子后,看见那和自己一样年岁的女孩看着自己,猫儿一般的眸子里隐约的流光碎金,声音清越:
“我名段璞衣,你呢?”
纯粹的黑暗,将她完全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