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仓哎哟一声,仓惶地一把将缺推开,突然脸色扭曲,额上冒出涔涔的汗水,口中吃痛般叫道:“来人,快来人!”
没人敢动,他的近侍在殿后张望了一下,看着我冷寒如深潭般的脸色便又悄悄地藏匿起来。
我脸上挂着森森的笑意,款款地走上前来,笑问道:“夫君怎么了?也不赶紧整整衣衫,不怕下人看见?”
江仓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手中握着腰间那物,不停地痛叫道:“救命,快请医人!”
我定睛一看,那物中间隆起了一个大大的筋包,充盈了紫黑的血色……我嫌恶地只看了一眼,掩了唇,悄悄地对兰芝问道:“怎么会这样?”
兰芝轻轻瞥了一下,立刻垂下头道:“……想必是受了惊吓。”
我冷哼一声道:“来人,还不将主君抬到榻上,速去请医人前来。”
一场夫人巧遇君主临幸夫人贴身侍婢的闹剧过后,医人立刻延治,切开筋包放掉紫色的污血,并残忍地宣布,江仓的子孙根几个月内不能再行房事,否则有可能彻底废掉。我坐在榻边,不掩笑意地安慰着江仓:“夫君且静心养着吧,等你好了,我便把缺送给你。”
江仓脸色阴沉着,并不看我,转过头去。
我笑吟吟地召唤着缺过来,温柔地执起她的那一只小手,轻轻地抚摸着:“没想到你这么讨人喜欢,只剩了一只手,还能勾引君主。君主因你受了伤,便由你来服伺吧,等君主好了,便晋你为姬如何?”
缺躲躲闪闪地不敢看我。我微笑着:“莫要怕,原是我的疏漏,我早该把你送给夫君,如今便要看你的本事,能不能把握好这个机会了。”
得知君主病了,江仓的美姬们轮流跪在我宫前恳求前来服伺江仓。我只点了骊姬和缺,又将二人传了进来,细细叮嘱了一番。
兰芝看向我的眼神颇有深意,黑吾却十分不解,担心地问道:“夫人,这两个贱婢本来就想爬上君主的床榻,如此岂不顺遂了二人的心愿?”
我笑道:“这有何妨?眼下夫君却动也不能动,放着这两个娇滴滴的贱婢在眼前,怕是再有一年也好不起来。”
兰芝又捧着一个漆盒放在我案几上,我拈起一个酸李,张口咬下去。
骊永远是懂得抓住机会的那个人,每日这两个人近身服侍着江仓,骊翻箱倒柜地将所有稍好看些的衣衫都找了出来,每日搔首弄姿,身着暴露地在江仓面前晃来晃去。缺仍然只是低眉顺眼,一声不吭地做着骊不愿做丢给她的脏活累活。
江仓色心不死,禁不起骊几次三番的挑逗,于是伤口好了再迸开,反反复复。直到春天到来,我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的时候,江仓方才能扶着和姬的手,慢慢地在庭中行走。
当年那个偷我彩衣的缺,被江仓晋为和姬。骊则因为一次挑逗,江仓的伤口再一次开裂而震怒,直接将骊踢下床榻,贬去做了洗衣奴。
奴婢永远是奴婢,每每我看着前来给我请安的和姬,浅笑宴宴,居然也能神色自如地和我说笑,我便深深地理解当年的母后,将那一宫的女人毫不留情地赶出去的决心。
对于江仓,从那次看到他那紫黑之物,我便再没有兴趣与他同床共枕。我将后宫中的美姬们排好了顺序,每日一个,不重样地送入江仓宫中。
我顺利诞下了嫡长子公子继。
公子继在江太后的力挺之下,毫无异议地被立为太子。我松了口气,不枉我这两年搭上大半的陪嫁,江太后早已视我为心腹。
而后,大概是那一次受了伤,江仓再也没有在任何一个姬妾身上,种出一个孩子来。
姬妾们亲赴后继地奔向江仓的床榻,江仓不遗余力地努力,但一切都是那么徒劳可笑。我静静地靠坐在榻上,低垂着眼帘,听着兰芝悄悄地笑道:“那医人的药果然好用,这都三年了啊……”
我微微笑着:“不光是三年,恐怕他这辈子,都再难有一个孩子了。我的孩子,便是未来的江国的国君。”
又顿了顿:“这也是天赐的机会,他那里若不受伤,我又焉能有机会给他服那种药。”
兰芝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夫人深谋远虑,只是此法太过阴损……”
我微微一笑:“兰芝,整个江国污七八糟,有这样一个滥情的夫君,不知会有几多的女人爬上他的床榻,我的儿子,焉能受任何一个贱种的威胁,我连想想这种事都做不到。既如此,便断了这个根才好。”
兰芝默然无语。
日复一日,我变得懒散和倦怠,我觉得除了看到太子继的时候,心中会感觉自己是个活物,渐渐地我变得痛恨这宫中的漫漫的长日和长夜,有时,我甚至不认识自己,铜镜里那个陌生的华贵女人,便是我么。
和姬渐渐霸在了江仓宫中,这个只有一只手的女人却是好手段,江仓渐渐谁也不信,只信她的话。和姬几乎是独宠,夜夜伴在江仓左右。我听闻了此事,有些后悔当时把缺送给江仓,想揪和姬的错处,她却比我还懂我心意,时刻严谨地恪守着规矩,我竟也拿她无可奈何。
宫里的女人们开始忿忿不平地到我宫中来告状。
我也只是微微地叹息着,摊着手向众姬说道:“大王疼爱她,本宫也无法。本宫毕竟拗不过大王的心意。”
众姬怏怏不快地散去。我冷眼看着这些女人,从中竟然挑不出一个能帮我除去那个贱婢的人选。
江华这几年,几乎日日粘在我宫中,口中亲热地唤着嫂嫂,一副谄媚的嘴脸。从小到大,我的身边有太多这样的人,我习惯于驱使她们,引诱和利用她们。
这一次,我拿出了那颗硕大的南珠。
看着我自奁中取出那颗熠熠生辉的南珠,江华的眼珠子险些要掉了出来。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极品,结巴地问道:“嫂嫂,这是送给我的吗?”
我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惜只有一颗,如今和姬风头正盛,嫂嫂我也要让她三分,三日后便是和姬做寿,为了示好,本宫要将这个送给她。”
江华一听就跳了起来,尖叫着:“她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用这个?!嫂嫂莫要如此忍让,待我替你出这口气!”
我苦笑道:“你可莫要为我出头,小心夫君怪罪,我等都难逃罪责。”
江华冷笑着:“这个贱人,是嫂嫂一手提携了她,如今她既不把嫂嫂放在眼里,便是自寻死路。嫂嫂莫怕,我定做的天衣无缝,不会连带嫂嫂半分。”
和姬终于没有戴上我准备的贺礼,她在生辰之日的前一天夜里,前往江仓寝宫的路上,不见了踪影。
江仓大怒,使人翻遍了整个宫中,最终在一口枯井里寻到了已经死去多时的和姬。
和姬的那只手,紧紧抠在井壁中,嘴角渗着一丝凝固的血迹,半合的眼皮无神地向上凝望。
和姬死了,江仓找不出是谁干的,便把怀疑的目光投向我。
我冷笑一声:“本宫自幼精心养大的人,送给了夫君,如今死在夫君宫中,夫君应该给本宫个交待才是……”
江仓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只得作罢。那些美姬们暗地里乐开了怀,庆贺独霸君侧的和姬终于死了。那只南珠,如愿以偿地戴在了江华的头上……
春天来的时候,公子继已经呀呀学语,我突然想起了母后。再过半月便是母后的寿日,一念生,百念起,回家的心思突然萌生的如此热烈,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看看。
于是,杨柳青青的时节,我登车准备离去,临行前,江仓突然闯入我的璃宫,冷冷地说道:“你走可以,把继留下,不得带去。”
我冷冷一笑:“夫君是担心我不回来了?本宫哪里舍得这正宫之位,哪里能舍得夫君呢……”
江仓凑了过来,一双狭长的凤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嘴唇一张一合地吐着狠毒:“莫打量我不知道,你是想带走太子,然后再伙同着你那狼子野心的兄长,将我江国灭掉!”
我心中一寒,嘴角仍挂着笑意道:“夫君为何这样说?本宫是江国的夫人,离了江国,便是无根之萍,我又焉能不为太子打算?太子……也不是夫君你一个人的太子吧?”
正僵持着,江华又来了,一进门便娇滴滴地求着:“嫂嫂,将我也带了去吧。”
我与江仓各自撇过头去。江仓一肚子的火,正好撒在江华身上:“你一个未出阁的公主,去楚国干什么?”
江华撒娇道:“去游历啊,我还从未出过宫呢,嫂嫂长途孤单,我正好与嫂嫂做个伴……”
江仓恨恨地看着江华,厉声喝道:“楚国就那般好,你们全都要离我而去?”
江华见江仓神色不对,但又不想放弃,继续纠缠我道:“嫂嫂,带我一块去看看嘛……母后说了,如果嫂嫂答应,母后便也答应……”
我听了十分解气,微微一笑,立刻痛快地答应道:“当然可以,旅途寂寞,华儿若肯与本宫同去,确实再好不过。”
江华大喜,一溜烟地奔了出去,边走边说着:“嫂嫂等我,待我立刻回去收拾行装……”
我撇见一脸怨愤的江仓,轻轻笑道:“夫君若不放心,便跟着我一同回去如何?”
江仓脸色铁青,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我本骄纵,君奈我何。
草色青青,一场春雷过后,天空飘洒下湿润细雨,蒙蒙地笼罩了沉睡了一个冬天的世界。我登上马车,向草原深处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