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我爱上了做菜这件事,我茫茫无所期望的生活似乎也有了它前进的方向,我终于开始像人们所说的那样正常地生活,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所应该努力奋斗的目标,有自己想要的人生。而我之前并没有这么清醒地认识到生活到底是一个什么概念,它对我来说实在是一种太过于奢侈,也太过污秽的东西,我见证了自己的父母在自己面前十分平静地说了离婚这两个字,并且在这之后我也犯了很多罪恶的事,我将青春时期最单纯的爱情变成了我宣泄的游戏,那些女生们的眼泪就是我造成的后果,我一直认为这样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错觉,我认错。
这种莫名其妙产生的对生活的希望,在某些方面上说,或许是对我的一种特别的救赎,它让我得到一个对我所处生活还不算太差的结论,我还不是无药可救。我在华俭的影响下,对那些安于现状的生活感到向往了,如果是在过去,我会微笑着说:“华实,你一定是疯了。”但现在,这好像才是我真正应该去争取的生活,即使我讨厌它。
我可能是真的疯了吧?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我一边拿着书架上的书,一边对陈墨说。我在书架上找有关烹饪的书籍,食谱或者食材用法什么的,晨书店的书被我不断抽出来,又放回书架上,它们可怜的身体在我的手中翻动着,发着纸张互相敲击清脆而悦耳的声音。找了很久,只找到一本,它和密密麻麻的散文集,小说挤在一起,已经显得苍老、破旧,它宽大的身体让它看起来跟小巧玲珑的散文集、小说更加不同,它会给人一种感觉,它阅尽沧桑。
“你很正常,别担心,对自己的未来有些打算,不算是神经,如果像你这样对生活有所打算称作是神经病,那么,这世界上的神经病院就会人满为患了。所以,那些对生活没有打算,整日碌碌无为而满脑子充满不切实际幻想的人,才是真正的神经病。”陈墨轻松地说。
“那我之前不就是神经病吗?原来是这样,我居然这么久都没有发现这么重要的事。”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接着在后面插上一句:“墨店长,你的书店里没有我想要的书。”
“不可能,你找什么书?”陈墨有些大惊小怪地叫着,他满是皱纹的手将咖啡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棕色的液体兴奋地震荡着,它肯定热爱这种强烈的刺激。
“我找那些有关烹饪的书籍,越详细越好。”我说完,顺手翻开了那本旧书。
“我想想。”陈墨浑浊的眼珠转动了几圈,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样,年老的面容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位睿智的老者,那种看遍众生百态,一切风起云涌都不足为惧的自在,或许他真的很配得上我对他的称赞,他几次出现都充分展现了他的神通广大,不是吗?“我记得我曾买过几本食谱,就放在我书桌的柜子里。”然后他胸有成竹地打开柜子,仔细地翻着里面的东西。“果然在这里。”
我说的没错,他真是太有能耐了。
陈墨一只手里已经拿着一本厚厚的书,还有其他的书叠在他的另一只手上,它们就这样极不平衡地叠在他瘦弱的手上,缓慢地随着他向我这边移动,然后它们笨重的身体落在我的正前方。我看着陈墨的眼睛,他十分冷静地注视着我;我承认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冰冷的锐气,这种锐气和他的年龄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反而,这种锐气充满战斗力,轻而易举地打进我软弱的心,不经我同意地窥视我的想法。于是,他微笑着说:
“你是不是决定当一名厨师?”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对他说:“不是,我只不过是单纯地想做些有意义的事,因为我发现我原来的生活竟然是那么不切实际,我想让自己能够更加清醒地活着,而不是麻木,那样和行尸走肉没有什么不同。”
“你所谓的不切实际是在什么时候发现的?是在画展吧?”
陈墨的脸上划过一丝莫名的诡异,他微笑着,笑容此刻不算是一种美好的东西,它不值得歌颂,不值得留恋,它不仅可以代表真诚,而且更为形象地代表着另一种东西,狡黠,陈墨完美诠释。
“墨店长,为什么你这么清楚我的想法。”我极其震惊而又尽力维持着我平静的样子,我一字一句地说着,虽然很别扭,但它能掩盖我的狼狈。
“我知道什么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已经不可否认地落入了我的圈套,你知道吗?”陈墨脸上没有丝毫不协调,他说起话的样子仍是一个面容和蔼的老人,但他的语气里充满的却是轻狂和得意,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十几年前的华俭。
“墨店长,看来你开始说的赌局一直都是进行状态,我从始至终走的路都在你预料之中,你千方百计地想让我追白亦,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我笑着说,我知道我对他来说还是太年轻了,我会败给他,但我不会轻易认输,耳边那浩浩荡荡的鼓声已经响起了,我除了全力以赴,别无他选。
“没有好处,我只不过是想看我预测得准不准,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预测,预测不应该是让它自由发展的吗?但你还是想让你自己的预测成为现实,你终究还是干预了我和她的事,你知道学校那天会有画展,你也知道白亦一定会去参加,所以你当了评委,在最后关头给了她胜利的希望,然后再一举否定她的《闭月》,让她失败。你早就知道她会赌气,她会跑去当周弘的女朋友,这就是你最终成就的结果。你想以此刺激我吗?那我只好辜负你的好心了。”
“漂亮的回答,华实,你猜得很对。但是,你口是心非,你不是那么有本事的一个人,你已经被我刺激到了。难道那天的画展上,你不是一心希望白亦成功夺冠吗?你以为你真的那么坚不可摧吗?其实,你自己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按着赌约去做了。”陈墨笑得更加灿烂,他耐心地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吹着气,然后缓缓地放下。“还有,不要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你重新学习烹饪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你辉煌的时刻在你决定和别人一样过着平凡的生活的时候,就已经离你而去了。”
晨书店的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撞到了一下,响起了木头的低闷声音,一对年轻的男女朋友愉快地踏了进来,那个男的很慌张地看了旁边的木门,它古朴的棕色被午后的阳光照得很亮,远远就晃到我的眼睛,它也并不是那么脆弱,那阵撞击之后它仍是完好无恙,所以那个男的很庆幸地叹了一口气,身边的女朋友宽容地笑着,她笑起来就让人错以为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他们走向柜台,我扬起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你们好,今天想买什么书?周弘,白亦。”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两个名字已经可以这样平常地搭配在一起了,不久前的两个敌对的名字,转眼间就成了男女朋友的称呼,这或许有些荒唐,但事实就是如此,我并不能依靠我的力量去改变什么,这是悲哀,也是万幸,我总算可以脱离这个赌局。可是,这个女人,白亦,她也是我和陈墨赌局中的一员,我脱离了这场该死的赌局,但她没有。所以,我勇敢地面向那个无尽的深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