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的练习仍然需要继续,原本的计划因为我们的逃跑也被打乱,我们不得不延长时间练习来弥补过错。我站在大家中间,一把扯下支架上的话筒,“音乐,走。”各种乐器的响声就默契地响了起来,我陶醉地唱着,那些苍白无力的歌词就在音乐中重新焕发生机,它们的生命就在重新活过来的喜悦中燃烧起来。我闭着双眼,似乎感觉那些音符都化为了灿烂的、发着亮光的飞虫,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尽情地飞舞,最后消失在自己的微弱光芒中。
“中城哥。”华雅阴阳怪气地叫着,她慢悠悠地从门口走了进来,拿着一个蓝色的塑料饭盒。
我心里有些害怕,这是真的,可能是她带给我的恐惧太多了,我很想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我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我更应该保持平静,否则就是在承认自己真的跟她有些什么,即使原本没有,那我就输了,彻底地输了。
“你找我干什么?”我把话筒放回架上,一步一步地从台阶上走下去。
“喏,给你送饭。”华雅摇了摇手中的饭盒,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为什么?”我有所顾虑地看着她,然后压低声音对她说:“别玩了,华雅,你又想做什么?我已经被你折磨得够惨了,你怎么还来找我,况且十年前那个该死的举动是你自己加的,原本就不应该有。我怕了你了。”我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有些狼狈,不过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想把我自己制造的麻烦解决掉。
“你怕我?原本没有什么,不过现在你这么怕我,还这么低声下气地拜托我,别人都应该会以为我们有些什么吧。”华雅娇笑着,像只狡猾的狐狸。
“上次你自己不是已经解释了吗?现在你还想制造麻烦?”
“如果可以的话,这么好玩的事,我当然是想再玩一次,不过算了,今天我没有那个心情,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刁难你,只不过是我那个表哥拜托我来的罢了。你自己看看吧。”华雅说完,顺手打开了那个饭盒,里面装的是和当年华爸爸做给我吃的一模一样的炸酱面,看来真是华实的手艺。
我叹了口气,接过那个饭盒,如释重负地对她说:“替我跟他说声谢谢,我有空会去看看他的。”
“好好好,我会跟他说的,那我走了。”
我看着她慢慢走远,突然想起她今天并没有化妆,其实我不应该那么苛刻地看待一个人,或许她真的变了,不再那么轻浮放纵。我走到蝶欣身边,她直直地看着自己的乐器,像个考古家盯着出土的宝贝,脸上就像一个平静的湖,而当她看见我的时候,这个湖面就泛起了一阵微波。
“华雅来了?”蝶欣的眼睛同样像是清澈的水,一尘不染。
“嗯,她替华实送面条给我。”我把饭盒放在了她最容易看到的地方。
“中城,练习完了,陪我出去走走,好吗?”她没有看那个饭盒,她甚至没有看任何的东西,她的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到了这一句话上。
“好啊!”我尽量装着一副很轻松的样子,其实心里却被蝶欣这种平静的请求搅得混乱不堪了,她的这种异常的平静,像是暴风雨来之前的恐怖的平静,让我不知不觉地感到害怕。我偷偷地望过去,她只是微微笑着,我的心里便感到更加地不安了。
练习完的时间已是黄昏,一片片的云被天空划成了无尽的残破昏黄,像是一片即将凋零的花海的最后挣扎。我和蝶欣在路上缓缓地走着,孤独的风从背后袭来,吹散了蝶欣的长发,我走到她的背后,挡住了那些乱来的风,蝶欣的长发便慢慢地飘落下来,降在她的肩膀上。她停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躲进我的怀抱里。
“怎么了,不开心吗?”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发现它们轻得夸张,像是细丝。
“中城,我们交往多久了,你知道吗?”
“我,不记得了,合起来应该有一年吧。”我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哦,那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
“……”我知道我一定惨了,我居然连女朋友最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中城,你告诉我,我们算是男女朋友吗?”蝶欣说话的时候带着泪水发响的声音,我知道她一定哭了,她哭的时候永远是这个样子,无论经过多久。
“当然了,你不要胡思乱想,相信我。”我尽量地安慰她,用我最大的努力,尽管我知道这是没用的,我不太会安慰人,的确是这样。
“那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冷漠,总是给我一个很远的距离,让我只能远远地望着你。你永远只是关心自己,却不关心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你永远都是走在我前方,我永远都追不上你的脚步。”蝶欣哭着,这些话像是她凝结了的泪水,飘散在空气中。
我停顿了一下,让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的脑子不要那么混乱,不要不知所措。我拉开蝶欣,低着头去吻她,我想用我的心去表明,我爱她。蝶欣脸上温热的泪水沾湿了我的脸,似乎我也哭了,不过我一定没有,我怎么可以哭呢?怎么可以这么懦弱?我还要安慰面前这个被我伤了心的人,我不能哭。过了不知多久,我才终于像是从睡梦中醒来,彻底地清醒了,我慢慢地错开蝶欣的脸,留在脸上的泪水也干了。
“乖,别哭了,我们回家吧。”
这一刻,我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是的,确实是,我又变得那么不知所措,我只有在面对蝶欣的时候,才会变回那个自己,无论我多么努力让自己变得多么成熟,能够坦然地面对这一切,能够和那个年少无知的方中城同学分开,到头来,还是改变不了什么,只不过是让我知道,自己变得比当初迷茫了而已。
我送着蝶欣回了公寓,她哭完了就累得睡着了,我便自己坐在沙发上望着电视发呆,周围像是睡着了一样安静,我才偶然想起这个公寓不过是我新租来的,我也还未习惯它,它应该也是一样地不习惯我把。想当初我租下它的时候,并没有过多地跟主人讲价,也许是不善于讲价,也许是因为偶像包袱吧。
在几天前,我还只是睡在练习场的沙发上,日复一日地吃着桶装方便面,几次还因为吃出了急性肠炎而到医院休养了几天,那段不久前的日子,我一直是一个人,享尽了孤独。而当我的生活里响起了一个久违的门铃时,我就不得不去租了现在这个地方,好让蝶欣可以平静地生活下来。
我望着这个略显空旷的地方,它的一切都还是新的,地板,墙壁都还是一尘不染,依稀散发着新鲜的气味。这个地方有三个房间,蝶欣用了一个,我本来也应该用一个,可惜我并不喜欢那么舒适,反正我只需要一个沙发躺着就行了,所以其他的房间都是一直空着,让它们空着又何尝不可呢?它们也一定习惯了这种孤独吧。
我让自己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躺着,然后慢慢地进入梦乡,可惜身体不听我的使唤,硬是保持着清醒。我只好走到窗边,去看看这黑暗的夜晚。深夜自然是安静的,可能是我习惯了喧嚣,倒觉得有些不太自在。不过偶尔还是有几辆车,几个人缓缓经过那亮着光的街道,我在想,那光为什么还亮着,夜深了,为什么不累呢,为什么还那么倔强呢,真是奇怪啊!我固执地趴在窗边,一个人沉浸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欣赏着这枯燥的夜景,不知不觉中就陪着那些倔强的光一起度过了漫长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