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清在半夜听到了电话铃声,真不知是谁打来的,有什么急事,她想接又未接,刚刚拿起话筒,又把它放下了。她知道,这个打电话的人很可能就是牛三川,她预感到会有什么麻烦了。
第二天,她早早起床,忙完了家里的一切,匆匆地把孩子送到了幼儿园,又急急地赶往单位上班,她的交通工具是一部旧自行车,为了赶时间,她每次都是抢在别人前面,如果遇到堵车,她就下车,推着自行车走过去一段路,今天又遇到了恼人的堵车,而且堵了很长的路,她不得不推着自行车走了约一公里,耽误了一些时间。当她急急忙忙赶到单位时,时间已是八点三十一分了,超过了上班时间一分钟。
按常规,她们都是各自到自己的办公室上班,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今天她赶到办公室,发现没人,她又立即上楼去找领导,看见领导与同志们都在小会议室里。牛三川在召集全体人员开会,刚好点名已经完了。这时雪清步履匆匆地赶到那里,找一个座位坐下来,牛三川对迟到的雪清扫视了一眼,又停了半分钟,他开始讲话了:
“从今天开始,为了严肃纪律,我们单位上班实行点名制,每天八点半在小会议室点名,然后交代工作,再分散到各个办公室上班。而且我们有一条铁的纪律:迟到一分钟,罚款50元!”
讲到这里,同事们都不由而同地把眼光停留在雪清的身上,雪清脸上火辣辣的,很不自在。牛三川也把眼光扫过来,又以挑战的目光对着她。这时,牛三川继续着他的讲话:“我们单位大多数同志都很好,只有个别同志工作不认真,消极怠工,迟到早退,目中无人,我希望这样的同志改正缺点,遵守纪律,服从领导。”说到这里,牛三川又故意把眼光再一次停留在雪清身上,雪清的心一阵阵地跳,又一次面红耳赤。她低着头,本能地意识到了所有的同志都在瞅着她。她心里暗暗在骂:
“小心眼,坏老鼠!”
一次短会开完了,雪清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这个办公室只有两个人。除了她,就是关力锋。关力锋是她大学的同班同学,人长得潇洒、英俊,有工作能力,她在大学学习时,关力锋曾暗暗追求过她,当时雪清正与天晴热恋着,就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天晴出车祸牺牲以后,他又在暗暗追求着她,因为他们在一个单位工作,又在同一个办公室,有许多事难免共同商量或者一起说说话,这样的接触对雪清来说,都是正常的工作接触,她根本就不把它放在心上。而关力锋却往往借工作接触掺杂个人的感情成份,有时候还对她暗送秋波。
特别在雪清的丈夫“光荣”以后,他更加紧了这种暗示与挑逗,但是雪清却一点也不动心,因为她曾发誓要为天晴守寡十年。她清心寡欲,不能违反自己的诺言,他们两个人被安排在一个小办公室上班,这是工作性质决定的,这样的安排,在雪清有丈夫的时候,别人没有什么感觉,但在雪清丈夫“光荣”了以后,别人都开始议论起来,许多人在暗地窃窃私语,冷言风语时有耳闻。而作为领导的牛三川也产生了妒嫉,他想把这两个人隔开,想把雪清安排在自己的办公室,把另一个男同志插到关力锋这里。这是牛三川的想法,还没有征求雪清的意见。
雪清因为今天迟到了一分钟,受到了领导的不点名批评,这种不点名批评比点名更难受,因为大家都把眼光盯在她的身上,那种难受真比鞭打还厉害!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在办公桌前坐下来,她一点心情都没有,因为迟到了一分钟而破坏了她全部的心绪。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随便地翻着。关力锋见她这样,又走过来安慰她说:
“这种小心眼的人,你别理他!”
雪清见他好像有别的意思,略带生气地对他说:“关力锋,我用不着你关心!”
牛三川今天为什么要责怪雪清呢?他不是要找雪清帮忙吗?
原来,那天他到雪清家里,找了她公公谈话以后,他以为老头子会给他一点面子。第三天,牛三川就向老头子打电话,询问这件事的结果,老头子对他说:
“这件事我已交给葛亚非了。”
他真的以为老头子跟他的同学打了招呼,葛局长会来过问这件事。谁知五天之后,他得到通知:他老婆朱欧芳因挪用公款罪,被市中级法院开庭审理了,她被判处了三年有期徒刑!牛三川这时才恍然大悟,老头子不但没帮他的忙,反而在与葛沟通后,加速了对老婆的判决!
牛三川真是又气又恨,他恨不得狠狠地报复一下雪清!又想趁机把雪清抓在手里。那天晚上,他在半夜给雪清打电话,目的是想与雪清谈谈悄悄话。他想,老婆坐牢了,这个黄脸婆他反正不要了,他真想把年轻漂亮又机敏能干的雪清“抓”过来。如果她能答应,这不是因祸得福嘛。但是,牛三川在半夜打了好几次电话,雪清都不接,他知道可能雪清已预感到他的心事,因此没接电话。他真的好气人!他想利用手头这点权利,对雪清压一压,把她那种桀骜不训的傲气打下去,然后再利用机会把她制服。牛三川最会给人家穿小鞋,找人家的小岔子。他平时听关力锋说,雪清因家务事太多,常有迟到或早退几分钟的现象,因为牛三川当时对这件事并不在意,考虑到雪清的难处,同时又有求于她,也是能照顾就照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雪清能给他帮忙,说服了公公去沟通省司法局长葛亚非,他不但不会计较这点小事,还会对她有特殊的感谢行动。哪知雪清根本没有去说服公公,而且那老头子一点也不给面子,他就恼火了。于是他想了一条整人的妙计:早上上班准时点名,迟到者罚款。他充分估计到雪清肯定是会迟到的。哪知他开始点名的第一天,雪清就因为堵车而步行了一公里,迟到了一分钟!这真是撞在他的枪口上了!牛三川在会上那种不点名的批评,就像农村里那种指桑骂槐的泼妇,他自己出了闷气,却深深地刺痛了雪清!
但是,牛三川借迟到整人并不是他真正的目的,他是想借这点小事来让雪清乖乖地屈服,然后再对她展开心理攻势,达到他阴暗的目的。在散会后,雪清没有好心情,牛三川也是心神不宁,他以为宣布罚款是厉害的一招,因为在那年头,一个干部的工资每月不足100元,罚50元可是要命的事呀,他估计雪清会来找他求情,求他放过她。而雪清这个人在当时虽然艰难,也缺钱,可就是不肯低头,不肯屈就于人。她要默默地忍受,她打算以后每天再早起床半个小时,就可以保证不迟到了。她要咬紧牙关,度过这个困难时期。不管多少苦水,她都默默地吞进了肚里。
雪清在办公室毫无心绪,她无法安下心来工作,她的脑海像一池平静的春水,被扔进了一块大石头,水波激荡,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不断地在向外扩散。她的心有点冷寞,也有点感到孤独无助。
正在她心神不宁、烦躁不安之时,牛三川把内部电话打过来,叫她去院长办公室,他要找她谈话,雪清真不知这位领导又要玩什么新花招,她不去又不行,只好答应马上过来。
雪清意识到牛又要发难了。雪清一脸沮丧地走进办公室,牛三川先招呼她坐,倒了一杯水给她,他自己点燃了一支烟,开口说话了:
“雪清同志,你迟到我罚了你的款,对我有意见吧?”
没有回答。
“最近上级派给我们单位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
“你听我说吧。这个任务就是:我们单位要派一个同志到渭阳灾区去慰问灾民,顺便做一点法律咨询工作,大概一个月左右,我想让你去。”
“让我去,你不知道我家里有一个瘫痪病人吗?”
牛三川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