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阳光穿过落地窗洒进滨海酒店一间宽大的套房内。会客厅窗前,一个皮肤白皙的女孩正站在一部德制大口径长焦镜头相机前,投入地对着窗外不远处的海滩聚焦。女孩金黄色的波浪长发披在肩头,在阳光下散发出晶润的光泽。
镜头里,远方海面上的岛礁若隐若现,海浪轻吻着岸边岩石,几对情侣牵着手在海滩上漫步。女孩轻按快门,咔哒一声,一张构图精美的画面定格在相机显示窗中。女孩仔细端详着显示窗,似是对自己刚拍的这张图片很满意,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这时,她身后传来一声纸张抖动的轻响。女孩迅速转过身,一旁的特制双色木门已敞开,一个古铜色皮肤的中年菲佣推着一辆轮椅站在大厅一端。轮椅上,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手里正展开一份《华尔街日报》。
“Aunty,您醒了!”女孩笑着走过去,转头问那名菲律宾女佣:“Gina,你怎么不叫我一声!”
“紫涵,是我没让吉娜出声的,怕扰了你兴致。”妇人从报纸上抬起眼眸说。
吉娜配合地轻轻耸了耸肩,露出一口对比分明的雪白牙齿。
这位贵妇人不是别人,正是慕天集团原董事局主席,陆展奇的母亲陆少兰。
沈紫涵走到陆少兰身边,和吉娜一起将轮椅推到落地窗前。
“Aunty,您看!”沈紫涵俯下身子,指着窗外阳光下的海滩。
陆少兰将手上的报纸轻放到腿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凝眸远眺。海面上恰好起了阵风,刚才还温情万种的海浪奔涌着冲到海滩上,瞬间就淹没了漫步情侣的脚踝。一波波澎湃的海浪引得几对情侣惊慌失措地后退。
“哦,浪头怎么突然变大了,刚才还十分静美呢!”沈紫涵有些遗憾地感叹。
“无法预知下一秒波澜壮阔,还是风平浪静,是海最大的魅力。”陆少兰望着窗外,缓缓说。
沈紫涵佩服地望了她一眼,本想顺着她的话继续发挥,却发现陆少兰目光悠远,神情凝重,思绪似乎早已穿窗而出,飘出很远很远,远到她根本捕追不到。以沈紫涵多年在陆少兰身边的经验,她当然知道此刻不能打扰她,于是轻轻直起身体,静默地陪在她身后。
好一会儿,陆少兰才收回思绪,轻轻转了下头,问:“展奇有电话过来吗?”
“刚才有过的,我告诉他您在休息,他说一会儿过来。”沈紫涵赶紧接过话茬。
“哦——”陆少兰若有所思。
“要现在给他打个电话吗?”紫涵试探着问。
“不必了。”陆少兰缓缓说。
这时,套房门外响起几声敲门声,“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紫涵冲着陆少兰会心地一笑,雀跃着奔过去开门。吉娜轻轻将陆少兰推回大厅。
房门打开,沈剑边和妹妹嬉笑着开玩笑,边走进来。他亲热地喊了声“兰姨”夸张地奔过来轻拥一下陆少兰,然后依偎到她身旁,开始喋喋不休地向她卖乖。
沈家和陆家是世交,陆少兰与沈剑和紫涵的妈妈又是极好的姐妹。母亲早逝后,兄妹二人对陆少兰更多了一份依赖和亲近。
陆少兰眼里盛满暖意,笑吟吟听着沈剑向她倾诉生活中的一些琐碎。对沈剑抱怨父亲不放心把家族生意交给他,却让继母在公司担任要职,她只轻拍一下他肩头,以示安慰,并不发表看法。
不一会儿,陆展奇也带着程语赶到。他们一进门,屋里热烈的气氛戛然而止,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陆展奇身边的程语。程语今天妆容精致,身着一袭白裙,发髻高高盘起,更显高挑与靓丽。只是她看起来十分紧张,在陆展奇介绍下,拘谨地与陆少兰打招呼,试图努力展现出对婆婆的亲昵,挤出的却是满脸的不自然。陆少兰是何等样人,只一眼便窥出了她心底的惴惴,却并不动声色,只冲她微微颔首。
“Jason,她好漂亮啊!”紫涵眼睛瞄着程语,悄悄对陆展奇说。
陆展奇嘴角弯了弯,挽着程语风度翩翩地走到陆少兰身旁,体贴地说:“我已跟酒店交待过了,一会儿他们会把午餐送过来。”
“不急,坐下说会儿话吧。”陆少兰望了一眼身旁的沙发,淡淡地说。
沈剑识趣地往边上挪了挪,给陆展奇夫妇让出位置。陆展奇有意让程语坐到陆少兰身边,自己则挨着沈剑坐下。
沈剑顺势把手臂搭到他肩头,一脸艳羡地与他聊起天来:“二哥,当上总裁后,感觉一定爽极了吧!”
“是累极了,好不好!”陆展奇展出一脸苦逼相。
“……”
这边,陆少兰也与程语不急不缓地说话。按照陆展奇事先告诉她的套路,程语小心翼翼地对答,生怕哪一句话说错。坐在她身边的陆少兰与那天视频里看起来差别不大,可能因为刚下飞机的缘故,她脸上挂着淡淡的倦容,说话语速很慢,病人的那种无力感并不明显。
“Jason说你篮球打得很好,还得过长跑冠军,是真的吗?”站在陆少兰身旁的沈紫涵也插话进来。
程语脸微微一红,心想自己那点篮球水平教教中学生还凑合,“打得很好”完全是陆展奇的抬举之语。她只好避重就轻地硬着头皮应承:“只是在大学时的学校运动会5000米跑过第一名。”
“哇,好厉害哟!”沈紫涵一脸真诚地向她竖起姆指,又俯下身撒娇地对陆少兰说:“Aunty,明天我想去海边游泳。”
陆少兰怜爱地望了紫涵一眼,未置可否地说:“喜欢运动是好事。”
随着交谈的持续,程语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看来这位叱咤商海的婆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势和难接触,除了动静之中难掩豪门贵妇的气场,眉宇间竟也偶现随和慈爱之情,尤其是望向沈紫涵的时候。刚才在美发店和路上,陆展奇已向她简单介绍了沈剑兄妹与母亲的渊源。
正当程语刚把紧握的手心张开时,手机突然在包里响起。她赶紧说了声抱歉拿起手机起身到落地窗边去接。
电话是程实打来的,告诉她自己刚跟吴总签完合同。一上午光顾着忙活见婆婆,程语竟然忘了与哥哥约好去家里吃午饭的事。她偷偷瞄了一眼沙发方向,发现陆展奇也正看向她。
她尴尬地支吾了半天,程实才听明白妹妹的意思,妹夫提前回来了,现在两口子有很重要的事,不太方便让他去家里吃饭了。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程实还是憨厚地理解了妹妹,并安慰她自己也正急着赶回A县呢,下次来D市再去看她们也不迟。
接完电话,程语有些讪讪地坐回沙发。她的失落并没逃过婆婆的眼睛。陆少兰轻咳一声,似是无意地说:“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你去办好了。”
“没什么的,是我哥的电话。”程语忙不迭地解释。
“哦,你哥哥!”陆少兰沉吟一下,望向陆展奇,“展奇,回头找个时间邀请你妻兄一起过来吃顿便饭。”
“不用,不用,他已经回A县了!”程语连忙摇手。
“你家是A县的?”陆少兰缓缓问。
“嗯——,是的。”程语看了陆展奇一眼,犹豫着说。
“A县——”陆少兰眼眸倏地一沉,探究地问:“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妈——”陆展奇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紫涵身旁,双手轻轻搭到母亲肩头,“——程语父母已经去逝很多年了。”
“哦,对不起。”陆少兰轻皱了一下眉头。
“没关系!”程语感激地望了陆展奇一眼,暗松一口气。
这时,套房门外响起敲门声,沈剑走过去打开房门,是酒店餐饮部过来送餐。工作人员在吉娜引领下将送餐车推进会客厅旁的餐厅。陆少兰示意身后的儿子推她去洗水间。一时间,大厅里只剩下沈紫涵和程语。
“明天你有空吗,能不能和我一起去海边游泳啊!”沈紫涵一脸灿烂地对程语说。
“好的,刚好明天是休息日。”
“Sogreat!”紫涵亲昵地拉住程语的手。
瞬间,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程语一下被她的真诚感染,亦对她报以友好的微笑。其实进门第一眼,她就认出紫涵是她和哥哥程实刚才在电梯口碰到的那个擦肩而过的女孩。只是进屋以来,一直忙于应付婆婆,她没来得及向她提起。
听程语这么一说,沈紫涵歪着头想了想,开心地笑起来:“原来这样啊!我想起来了——”她把手放到脑后比划了一下马尾的样子,“——你当时头发好像是这样的吧!”
程语脸微微一红,脱口而出:“展奇非要我弄成这个发型的。”
紫涵明白一样“哦”了一声,俯到她耳边小声说:“Jason总是这样,喜欢命令别人——”
“紫涵,说我什么坏话呢!”她们俩嘀嘀咕咕的一幕恰巧被推着母亲从洗手间里出来的陆展奇看到,他扬了扬嘴角,故意提高声音。
紫涵调皮地冲他扮了个鬼脸,边挽起程语亲热地迎上去,边笑着嚷嚷:“才不告诉你呢……”
午饭后,陆少兰由紫涵和吉娜陪着回卧房休息。程语、陆展奇和沈剑告辞后离开。
对于陆展奇正式执掌慕天集团,沈剑话里话外不无羡慕。虽然沈老爷子已把沈氏集团旗下的一家子公司交由他打理,可一想起父亲安排继母进了集团董事会,他心里就不舒服。那个女人比他大不了几岁,之所以使出浑身解数讨好老爷子,还不是为了钱!
可令他郁闷的是,老爷子不只一次向他提及那个女人能干,还要他向她请教经营之策。真是岂有此理!看兰姨多有正事,早早把慕天交到儿子手中,大有扶上马再送一程的深意,而自己的父亲分明是被美色所惑,胳膊肘向外拐。每每想及此,他都愤愤不平。
沈剑心里的那盘小九九,陆展奇自是了然于胸。可作为局外人,他反而在一定程度上理解沈老爷子。要说贪恋美色,其实他们爷俩不分仲伯。沈母早年去逝后,这些年沈老爷子一路风流自不必说,前几年才刚正式续弦。而他沈大公子何尝不是风月高手,仗着“不差钱”又长得帅,从15岁泡嫩模开始,这十几年他拍拖过的女友人数没有一个连也有两个排。这样一位花花公子,被老爷子认为不定性也情有可原。
“沈剑,咱们打个赌啊!”电梯里,陆展奇拍拍沈剑肩头说。
“好啊,赌什么?”沈剑一下来了精神。
“就赌你三个月不换女朋友吧。”陆展奇扬了扬眉毛。
“切,这有什么好赌的。”沈剑很不屑。
“如果你三个月不换女朋友”陆展奇从他肩头收回手,摸了摸自己下巴,“我赌沈伯父会任命你当沈氏集团执行总裁。”
沈剑眼珠子一下瞪得溜圆:“二哥,你开什么玩笑!”
“你就说赌不赌吧!”
“你输了怎么办?”
“由你。”
“好。如果我坚持三个月,老爷子还不待见我,你要把酒窖里那瓶1787年的拉斐红酒让给我。”
陆展奇轻轻一笑:“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沈剑目光灼灼。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第一次,程语发现陆展奇性格原来如此多面,不仅对母亲温情脉脉,对朋友也是义薄云天。她有些暗自汗颜,看来自己对这个男人真是不甚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