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男人还是白天的那一套穿着,褐色的斜条纹衬衣,只是少了领带。领口的的扣子松了两颗,深蓝色的西装外套随意的搭在胳膊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其真。
“我来找你。”
景叔平露出淡淡的微笑,眼角折出两三道浅浅的皱纹。他已经不再年轻,他错过了这个女孩儿最闪闪发光的日子,错过了表达情感最好的时机,他只希望自己可以在未来有限的的生命里把握这一轮暖阳,让它重新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一次伤害畏畏缩缩,止步不前。
其真简直不能置信,这个男人不是有病吧,怎么老跟八爪鱼似的粘着自己,她自认为今儿跟已经把话说清楚了。
“你怎么来了?我住哪儿你怎么都知道,上次也是,现在连我家你都找的着,你到底要怎么样,我觉得我和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再见!”
其真一口气儿甩出了一长段儿话,说完就把门儿甩上了。
樊秀华喊她,“谁啊是?”
“没谁,卖保险的。”
对于景叔平的锲而不舍,或者说是死缠烂打,其真的心情其实很复杂。说她作也好,矫情也罢,她就是不想与这个男人有任何牵扯,她可以和他搞一些小暧昧,甚至可以和他上床,但如果真的要谈感情,其真就会迷惑,就会纠结。
景叔平在其真想要面对过去、面对自己、重新开始的时候从天而降,其真迷茫,但她坚信这与感情无关,况且其真在任何的关系中都想要处于主导地位,她并没有信心可以掌控这个男人,自己摸不透他,也玩儿不过他。
他好像对自己了若指掌,但自己除了知道他的家庭很强大,他很强大外,对其他的一概不知,本就不是轻易交付信任的人,而且其真至今都还不清楚为什么十几年前的那一次见面可以有这么大的威力让一个人念念不忘至此。
景叔平斜靠在棕色的防盗门上,脸上闪现出了一丝挫败,对这个女人的油盐不进十分无奈。
他慢慢将搭在手臂上的外套穿起来,慢慢走到电梯门口,慢慢的按下楼键。
其真抱着抱枕,盘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老妈被何爸叫去了书房,何正和何缓缓两个人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待在房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其真接了一个电话,被对方的不要脸打败,骂了一句“你去死吧”就气冲冲的挂了电话,语气中的尖锐比以往强烈出太多。
挂了电话,门口小提琴乐门铃又响了起来,其真正要走出阳台去开门,被已经从书房出来的樊秀华抢了先。
“你找谁?”樊秀华看到门口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一愣。
“阿姨你好,我叫景叔平,我找何其真何小姐。”
其真闻声抬眼,微怔,下意识的开口,“你怎么又来了。”
景叔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存了什么执念,为什么会再回来,他太挫败,挫败到想要放弃。
他明明已经走进了电梯,明明已经下了楼,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再次回来。
夜间的风温暖轻柔,景叔平却还是感受到了凉意,这股凉意从外到内,直至心脏都察觉阵阵冰冷,这种整个心脏抽搐乃至冰冻的感觉更甚于那年他亲眼看着木青在自己怀中死去。
木青的死算是景叔平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大挫折,现在却变成了其真的拒绝。他的人生顺遂多于挫折,他习惯于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情感,往往得到的都是好的结果,却在其真这里不再无往不利,屡屡碰壁。
樊秀华看了看景叔平,又若无其事地转身对其真使眼色,把门让开,“景先生既然是找其真的,那先进来吧。”
“妈,我不认识他!”其真叫。
“谢谢阿姨。”景叔平完全不理会其真的抓狂,走进玄关,还自己找了双何爸放在外面的男士拖鞋换上,面不改色的站在樊秀华的面前。
嗯,长相还可以。
樊秀华瞪了其真一眼,你不认识人家人都找上门儿了,真当你老娘傻是不是!
“景先生,来,坐这儿。”樊秀华拍拍沙发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景叔平坐下。
其真见自己老妈一副恨不得坐在景叔平身上的样子,刚要开口,又被樊秀华一瞪。
平时其真肯定是要跳脚的,今儿毕竟外人在场,要给老妈点儿面子,头也不回的直接走进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摔上了房门。
听见这么大的响动,何爸从书房出来,连老花镜都没来得及放下,“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
景叔平看见一家之主过来,立马起身上前,“叔叔好,我是景叔平,是其真的朋友。”
嗯,气度也还行。
何爸了然,与樊秀华对望一眼,“啊,原来是其真的朋友,你随意点儿,其真人呢?”
景叔平往其真房间的方向瞅了瞅,不说话。
樊秀华挑眉,“二妮儿也太不像话了,养了二十多年,一点儿待人之道都没学会,也不知道随了谁!老何,你去把她给我叫出来。”
何爸抿嘴,总归不是随了他。
“景先生,你说你是其真的朋友”樊秀华笑眯眯的试探,用小叉子叉了一小块儿西瓜递给景叔平。
景叔平推辞,在樊秀华的坚持下接过,拿在手里,却没吃,开口回话,“对,我是其真的朋友。”
“那她为什么说不认识你?”
“她记错了。”
樊秀华“哈哈哈”了三声,“景先生你真幽默。”
“不用这么客气阿姨,您叫我叔平或者小景就行。”景叔平活了这么大岁数,深谙“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道理,跟不要钱儿似的拼命像樊秀华发射魅力光线。
樊秀华笑了笑,不搭他的茬儿,“景先生,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算是个商人。”
“哦,这样啊,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其真根本没想到景叔平走了之后又折返回来,还碰上了自己的家人,又急又气,不想看见他,回到自己房间跳脚抓狂。然后被何爸碎碎念烦得不行,一出门就听到老妈在查水表,急吼,“秀华姐,你在查户口吗?我说了我不认识他,他家里有什么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确实跟你没关系,是我在问他。景先生现在是我的客人,你没有发言权。”樊秀华姿态放松,翘着二郎腿斜靠沙发。
“都跟我没关系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干嘛一副把我和他送做堆的样子,你还是不是我妈!”其真炸毛,她伸出食指指着景叔平,“你,立刻马上迅速赶快离开我家,rightnow!”
“何其真,你的教养是跟着郑和下西洋了么,我是这么教你对待客人的吗?”樊秀华的声音冷了下来,一旦她生气就会叫其真的全名。
其真见老妈是真的生气了,便不再说话。
景叔平轻咳一声,起身拉起其真的手,将樊秀华递给他的那一小块儿西瓜塞进其真微张的嘴里,淡淡微笑,“不要这么激动,乖,先吃块儿西瓜,我们好好出去谈一谈。”
其真想要张口回嘴,奈何嘴里的西瓜完全限制了她嘴巴的行动力,模模糊糊吐出了几个字。
“你说什么?你答应了?那我们出去走一走吧。”
其真很想吐景叔平一脸的西瓜子儿,最终还是放弃,瞪了他好几眼。
把西瓜吃掉,其真走到玄关打开门,“答应个屁,您请自便。”
景叔平沉默了好一会儿,叹气,看了其真一眼,对樊秀华深深鞠了一躬,用一种低沉带着沙哑的语调说道,“阿姨,今天多有叨扰,那我就先告辞了。”
“哪儿的话,其真这姑娘年纪小,不懂事儿,小景你不要放在心上,有空儿下次再来玩儿,阿姨今天也没留你吃饭,下次给你做大餐。要不就下个月今天吧,刚好还是我们家家庭聚餐。”樊秀华觉得这么一男人就这么被其真放走实在可惜,听着他的语气不知怎么就泛出点儿同情心,改了称呼,还留人下次来家里吃饭。
“妈!”其真真的心很塞,秀华姐果然很想把自己嫁出去,已经到只要是个男人就来者不拒的地步了。
“妈什么妈,你给我去送送小景。”樊秀华训斥。
“不去!”
“必须去!”
“行行行,我去行了吧,你看什么看,我妈骂我你这么开心?”其真不想再与老妈争论这个问题,勉强答应,送送他又不会怀孕。
景叔平认识其真后,越来越可以适应一个女人对自己的呼来喝去耸肩,换上了自己的皮鞋拿了衣服站在门口,其真不情愿的换了鞋也跟着走了出去。
“走吧景先生,我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