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烟起,士必还。小乔娇媚,周郎梦圆。何曾急问,天下谁是弓弦,再问,何为长箭……
大漠之上,满地的风沙,皇宫中婴儿啼哭。那声音洪亮,仿若打破了众人阴沉许久的心扉。林鸿极为疼爱这个女儿,当日出生,满院的晨光,照亮了众人心中最为明确的一条路。
南朝皇宫之中,皇上再次选美,民不聊生,这是他作为皇帝后的三个月中的第六次选美。每半月一次,天下所有女子三年内不能成亲。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想来定然也是失去了民心。
边疆战役,龙谦带领十二家将,军师南宫杰辞呈沙场如同利剑一般将狼国节节击退。
塔刹的皇宫中,时常有白鸽出没。那白鸽眼睛通红,犹如两颗红色宝石一般。它停落的地方便是恩雅安排龙阳他们几人所住的别宫,侍卫严密把守,层层维护。
“小姐,战报。”霜儿手中拿着一张字条,上面字迹熟悉,正是龙谦。
清儿笑着望着龙阳,“龙阳,看样子是时候反击了。倘若再让那假冒之人胡闹下去,宫中定然是一团乱了。”
“若是回去,那宫中禁卫的追捕怎么办?”龙阳略微削瘦了些,然而却更加精神奕奕。他含笑道:“你是否同朕想的一样?”
清儿点了点头,“宁王已经平定了边疆战乱,如今,让他以十万人马驻扎,然后五万人马照反。”
“若是如此,那我们便有机会回到宫中。丽妃已经将宫中打通,崔公公心中明白,想来要回去也不难。”他望着眼前的女子,她陪着他,走遍了困苦,不离不弃。
然而,那宫中,是否真的是她想要的?
“清儿,倘若,朕放弃这个江山,与你一起相伴,你愿意放弃你的皇后么?”他的话如同一个在心中早已身陷的刺,此刻拔出,不知是痛还是轻松。
清儿望着他,忽然间眼睛便湿润了。“若是龙阳愿意,天下海角又何尝不能相伴,只是这个天下,不都是你的么?为了清儿,你怎么会放弃这个江山。”
他沉默了,被她问的不知如何回答。天下,她,孰重孰轻。
六张机。雕花铺锦半离披。兰房别有留春计。炉添小篆,日长一线,相对绣工迟。
天边的红霞映着她的脸,她从来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能见到自己的家人。卫隐儿望着眼前的爹娘,妹妹,弟弟,忽然间仿若做梦一般。
龙阳道:“既然舅父已经到了,那朕便离去了。若是将来,朕有什么不测,也已经流下卫氏的血脉。”他转身离去,背影之间有些凄凉与孤独,也许,这便是帝王。
“血盟”的全力护送,霜儿的易容术以假乱真。就这样,在钱一袭的帮助下,他们又回到了南朝。时隔数月,南朝的光景已经大不如从前。
皇上曾经下旨,让钱一袭调兵前往评定宁王之乱,钱一袭的回复便是“塔刹不安,常有异动。”如此,那人便只能招回在外捉拿废后的内庭护卫同禁卫军。
宁王为人随和,皇上弄得民不聊生,此时更是失去了民心。所以,宁王的叛乱在一个月内便打入南朝腹地。有些城市,便是那里的百姓打开了城门迎接。
狼国的野心,在此次败退后变没有了粮草支援而暂时撤兵。当日皇上下旨,让宁王投降,然而宁王公然抗旨将塔刹击退,这样的尽心尽力,百姓无不赞叹。
南朝皇宫,忽然间翻了天一般,硝烟滚滚,烧的正是丽妃的华安宫。丽妃抱着皇子润和舒柔公主逃脱,宫中被烧死的便是那位同她一起喝茶聊天的惠妃。今日的惠妃,正是昔日的祥芳仪。
皇后病危,不得不宣召太医。太医用药狠毒,病情更加严重。如同崔公公所言,太医虽然能治病救人,但一样是使毒的高手。皇后夜夜梦魇,神色憔悴不堪。
这位皇上,根本没有治理天下的才能,皇后病倒,他便是一人孤掌难鸣。内庭侍卫马启礼夜中同蒙毅喝酒谈天,酒中下毒,暗算了当时圣宠如日中天的殿前将军蒙毅。想来当日捉拿废后之时,他毅然是故意放走了龙阳众人。跟随王奎数年,这点正义还是被感染的。他情愿做卧底,在最后关头帮助他们一把。
长乐宫中,皇上正与文娴太妃商讨。
文娴太妃道:“皇上,如今皇后病倒,想来宫中已经有人发现了你的身份。如今,只能将这南朝皇宫烧毁,我们便逃回狼国。”
“狼国的屯兵分布图放在哪里?”
文娴太妃走到桌边,在桌面下的暗格中拿出一张羊皮卷,卷上画着的正是狼国的军事图。皇上一笑,从她手中夺出图卷。“来人,将美人笑赐给太妃。”
文娴太妃一愣,美人笑,那是赐死的药物啊!“你,为何?”
龙阳笑了笑:“朕便是朕,从不为何。太妃,朕的母后想来在天有灵,所有才会让朕重回宫中。”
……
宫中的那把火终于熄灭了,清儿重新回到了未央宫中,倘若不是当初见到那封林鸿的提示,根本不知道这后宫中有奸细。
“姐姐,我来辞行。”洛如尘恭恭敬敬的在地上扣了三个头,“在这,容尘儿喊姐姐一声长姐。”
清儿一愣,“原来你早已经知道了。”
洛如尘笑了笑,如同出水的百合一样清丽。“我娘临死前便已经说出了真相。”
清儿拉她起来,“那你恨爹么?”
洛如尘道:“若是恨爹爹的话,想来我也不会帮助长姐。当日爹爹曾经来过别院,所以我才会以洛家小姐的名义进宫。爹爹想的不是别的,他想让我进宫来当一位普通的嫔妃。若是在宫外,我便是只能找个普通的人嫁了。妾生的女儿,根本不能做正室。”她的话说的很清淡,如同她的人一般。
乾六年六月,南朝皇宫中硝烟滚滚,皇帝赐死当朝皇后,也就是狼国公主。文娴太妃因思念先帝自尽,葬于先帝妃陵。
七张机。春蚕吐尽一生丝。莫教容易裁罗绮。无端翦破,仙鸶彩凤,分作两般衣。
洛如尘此时已经不是丽妃,她穿着普通的佛衣,在决定留在宫中帮助长姐的时候,她便已经决定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若是跟随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不如长伴佛前,多多祈福。她曾经问过自己,若是龙阳再也回不来,她是否愿意舍弃生命去寻找。然而,她放不下的太多,包括这个才三四岁大的皇子润……
龙阳从新坐回了他的皇位,然而却改变了性格。他把后宫中新招来的秀女与嫔妃全部遣散回原籍,对于那些已经被宠幸过的便随她们的意,可以在宫中养老,也可以拿了钱财回家。对于清儿来讲,他一直未恢复他的后位,这点,让清儿总是感觉要有事情发生。
乾四年的夏天就是这样在不安中度过,直到中秋的时候霜儿把龙芯从银幕山接回才缓和了一些。
夏日刚过,宫中便已经有了秋天的味道,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交替。
清儿独自站在那华碧池边,望着那满池的绿水。枯荷正在被小宫女们拔出,然后用小舟运出宫外处理。这华碧池原有的一湖白荷,在她被废黜之后竟然再也没有过半点绿色。
霜儿见她出神,走过来道:“娘娘,不要如此伤心,若是天天如此定然也会让腹中胎儿有压力。”
清儿淡淡的笑了笑,“我突然间很想如尘,她已经走了两个月,不知道和润儿过的怎么样。”
“每隔两日,南宫夫人都会去安陵寺,回来说她还好。”霜儿随手折下一支翠柳,在手中不停的把玩。“小姐,如今宫中无事,芯儿也回来了。我想,过些日子回银幕山。晓儿同兰儿已经是武术启蒙的时间,我想回去看看。”
“楚云飞也会回去么?”她问了一句,神色黯淡。
霜儿道:“他留在宫里,皇上还在测查内奸,所以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
崔公公一路小跑而来,原本年龄有些大的他累的气喘吁吁。然而,他脸上的惊恐之色却越发的明显。“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清儿依旧平淡,“公公不必慌张,如今什么事没经历过,何必如此慌张呢!”
崔公公平息了一下道:“前些日子大臣们不知从哪找出一张先帝的遗诏,上面说原本要传位的便是平和王龙萌,然而,如今坐上皇位的却是咱们皇上。如今,早朝的时候龙萌竟然不知所踪,想来定是遇难。大臣们都说皇上杀害自己的亲生弟弟,从前有沉浸后宫,实属应当退位。”
“那皇上怎么说?”霜儿抢先问道。
崔公公继续道:“皇上也不知怎么了,当着全朝百官的面扔了龙冠,脱了龙袍。”
“今日林大人没上朝么?”清儿眼睛如同一望无际的天空,深不可测。
然而崔公公道:“林大人前些日子已经辞官,皇上也准许了。只是,”他犹豫了下,然后道:“皇上下令任何人都不能告诉娘娘,所以奴才也不敢说。”
辞官?想来林鸿他早已经想好了吧!以后,他们之间也许不会再见一面,而她,或许也是在这深宫之中终老。
崔公公脸色很急切,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然而见清儿如此的出神也不知是否应该说下去。这面前的华碧池,正是当年为了皇后而修,如今已经毫无景色可言。那满池的白莲,已经随着时光逝去。
“小姐,想来少爷辞官也是为了清闲。”霜儿幽幽的说了一句。
清儿回过头,勉强的笑了笑:“我只是在想,皇上为何当着百官的面脱去龙袍。”
崔公公道:“皇上,好像是真的有心退位。”
清儿一听,嘴角反而露出一丝笑容。退位?他可是真的想明白了?
华碧池中的宫女依旧在忙碌着,枯萎的荷也一样要有人打扫。她们正是芳华之年,想来也在少女怀春。然而,谁都不知道,高位有着不胜之寒。
粉色的宫衣,娇俏的容颜,仿佛一切由初。
在这后宫中数年,深刻的明白了什么是依无靠的孤独,这后宫还会有多少如同她一般的女人。
未八张机。纤纤玉手住无时。蜀江濯尽春波媚。香遗囊麝,花房绣被。归去意迟迟。
央宫中一片忙碌,自从清儿回宫以后,这整个后宫都便的安静,只有今日还算是热闹了些。昔日得宠的嫔妃,此时要么死了,要么已经离开了皇宫。这个后宫已经是名存实亡,再也没有争宠的嫔妃。而此时,这宫里最开心的人也无非便是清儿。
中午时,南书房的一幕,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南书房中总是有龙诞香的味道,浓郁却不让人感觉到迷醉其中。书房还是老样子,明黄色的布幔,长桌,龙椅。
可以说,自从龙阳回宫以来,他从来未召见过任何人来南书房。此时,书房中有清儿,还有另一个人。
那人一副风流之像,感觉眼睛深邃了不少。他正是刚回朝不久的龙谦,与狼国一战,他更加有武将的魅力。
龙阳此时已经不再坐在龙椅之上,他身上也没有再穿那明黄色的龙袍。他如同一个普通的男人一样,站在那里,用疼惜的眼光看着清儿。那种真切,仿佛回到了当初的选妃。良久,他才道:“龙谦,我把这江山交予你,你要守护好它。”
龙谦惊呆了,一时间竟然感觉像做噩梦一般,然而他见清儿嘴角的笑,忽然间又明白了过来。“皇兄,你想带着皇嫂离开么?”
龙阳走到清儿身边,拉起她的手,紧紧的抓住。“倘若这个后宫不适合你皇嫂,那我的这个皇帝做的也不开心的话,不如交给你来做。当年父皇便说过,若是宁王叔叛乱,而你又没有站在他的那边的话,你便是一个可以做皇帝的人,也可以辅助我。然而今天,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她的手有些冰凉,似乎一年四季从来没有变热过。他很想把她的手暖热,所以抓的更紧。
龙谦笑着摇了摇头,“皇兄,你也知道我不喜欢政事,这天下那么大,你说不要就不要,岂不是让皇弟我为难么?”犹豫了下,他继续道:“皇弟今生,没有想过会娶妻生子,所以,这皇帝不适合我。不如,交给平和王爷的好。”
龙阳笑了起来,半响方道:“他被吓跑了,在我刚透露想要传位给他的时候,他便卷铺盖跑到了渝州。想来,这个皇位是如此的难缠,没人想要啊!”
清儿扑哧一笑,“龙阳你真是的,干嘛要吓唬平和王爷,哄骗一下不就行了?现在人跑了,宁王也不愿意接位,那这江山送给谁呢?”
宁王笑了笑,“我有一个办法,只是不知道皇兄是否同意。”
龙阳一听道:“皇弟说便是。”
龙谦道:“臣弟坐十年皇位,想来这十年间龙芯也已经长大成人,不若那时再传位给他不就行了?”
“这个办法是不错,只是可惜了龙芯,小小年纪就要涉足朝政。”
……
未央宫数年没有整理的库房,此时便全部整理清楚。无数奇珍异宝就在那太阳之下,光芒四溢。
清儿对着南宫夫人道:“夫人,你来挑几件,送给宫女们一人一件。剩下的,从新充入国库便是。”
“娘娘,真的要离开宫么?”南宫夫人轻声问道。
“是啊,想来这皇宫也不适合我,如今龙阳愿意离开,我又为何眷恋不舍呢!”她淡淡的笑,如同不食烟火的仙子。不由得,南宫夫人竟然看痴了。
“数年没见过娘娘如此的笑容了,如今想来娘娘心中也已经在无结了吧!”
清儿道:“夫人也可以回家居住了,如今张氏也不会有人入宫,夫人的恩也已经报完了吧!”
秋,就这样不打一声招呼的来了。
乾六年八月,景光帝龙阳退位,传位与宁王龙谦。同年,改年号为坤。
新帝登基的那天,大臣等了良久都未见到人。想来,龙阳退位要离开京城前去渝州,新帝定然是相送十里。
晨光,洒下的第一瞬间,整个天地都亮了。
龙阳携着清儿的手,同坐在一匹马上,脸上的笑容告诉所有的人他们很是幸福。然而,十年,十年后他们又会如何?清儿轻轻唱道:“九张机。一心长在百花枝。百花共作红堆被。都将春色,藏头裹面,不怕睡多时。”
十年浮生,仿若一梦。
惊醒时,不知何处在明,何处在暗。天下,后宫,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