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我起床洗澡收拾,我洗完脸,扑上简单的爽肤水,最后打开衣柜找到那件柏铭哲给我从伦敦新买回来的Vivienne Westwood,上一次我有一身一样的衣服,那天我冲到他公司年会现场以为他要和白傲菲结婚了,把整个会场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所有的事情都只是误会,而这次,我又穿上了一模一样的礼服,却是真的要去参加他们的婚礼了。
生活的荒诞性在喜剧中上演,这是悲剧人生的主题之一。
赛凯琳也只是简单地洗漱后就开着车带着我出发,她这一点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她不化妆出门的概率小于等于彗星撞地球的概率,而今天我还真就撞上了这么一次,我问赛凯琳为什么不化妆,赛凯琳说屁大点事儿,没必要瞎折腾。
到了酒店门口的时候,一种急促的疼痛爬在我心房,这家酒店就是上次柏铭哲向我求婚的酒店,看来他真的是恨我的。
现场并没有太多人,估计是因为这婚礼的准备过程太过仓促,就一天时间,很多人都没来得及发请柬。不过,我倒是见到了柏铭哲的姨妈,她穿着一身紫罗兰色的礼服,今天柏铭哲这边还得靠她撑着,因为柏叔叔是肯定不能到现场观礼了。
她姨妈见到我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依然非常自然,面部神经和橡皮绳一样伸缩自如,这其实是我想要的,有益于我和柏铭哲的关系彻底和平崩裂。
然后我看到了白傲菲那两个肤色像黑白无常一样的朋友,黑女孩依然一身名族范儿的打扮,黝黑的皮肤上开出五颜六色的流光溢彩,长长的辫子长到了腰中央,这让我有种和阿凡达会晤的错觉。白女孩儿这次则把上次粉红色的头发漂成了浅白,白色的肌肤上又多了新的文身,穿的是高调的名品,颜色很抢眼,挑衅地看着我的礼服。完了,她俩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穿的也是一模一样的礼服,她们肯定觉得我就这一套衣服,这套是后来补上的啊。
“这是干吗呢?结个婚还要找人过来扮COSPLAY。怎么不再找两个说相声的。”赛凯琳扯着我直接推开眼前的黑白无常就往里面走。
进了举行婚礼的大堂,满堂布满了典雅的白色纱帘,桌椅上都系着白色丝巾做成的手工花,除开这些,最多的元素就是纯白色香水百合,就只差旋转木马和希腊神像了,呵呵,柏铭哲,你怎么直接把我的婚礼创意搬到这儿了?这可是我的婚礼啊,你实在欺人太甚了。
现场稀疏地坐着几个宾客,每个人都有些沉默寡言,当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工作人员推着几个巨大的罗马石膏圆柱进来的时候,赛凯琳说:“弄得跟个葬礼一样。”
我说不出来一句话,只是很用力地攥着赛凯琳的手,我以前和柏铭哲说过,到我们结婚那天,整个教堂都要铺满香水百合,白色的罗马柱,白色的纱帘,今天,我都看到了,只是新娘不是我,我有种他好像在给我准备一场婚礼的错觉。
后来,宾客基本都入场了,我看到一个华人脸孔的神父走到前台,接着柏铭哲出现了,他穿着白色的西装,头发依旧软软的,很蓬松。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穿白色西装,他以前答应过我,只在婚礼当天和以后每一个结婚纪念日的时候穿白色西装给我看,他今天做到了,婚礼当天,穿着白色西装和一片深白色的香水百合融化在婚礼现场,婚礼就要开始了。
他姨妈和他一起进场,他礼貌地拥抱他姨妈,然后一个人走到了神父的左边,然后安静地看着我,是失望,或者责备、气愤,或者报复,他只用一种安静、冷漠的眼神向我陈述他的情绪。
我躲开他的眼睛,侧过脸看着徐徐入场的伴娘团,果然不出我所料,黑白无常两人像从阎王殿里走出来一样,朝着婚礼主持台方向走,黑无常甚至微笑着朝四个方向挥手,好像今天她是新娘或者阿凡达星球的女王一样。
“我说了吧,有COSPLAY的环节!我打赌,她在模仿不知火舞,你看她穿的就这么一块红布!”赛凯琳对我说,并没有抑制半点儿声音,四座听到的人都笑出了声,黑无常收起了笑脸,恶狠狠地瞪了我和赛凯琳一眼,气冲冲地走到了牧师旁边,白无常只好跟着小跑着过去。
“不对,是钟馗!”赛凯琳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然后黑白无常的脸就彻底僵硬了,真弄得和钟馗似的。
接着婚礼进行曲就响起来了,我身边几个人交头接耳地在问:“怎么没伴郎呢?”“怎么没花童呢?”“这不是西式婚礼吗?”
赛凯琳接应道:“这新娘都能省,还有什么不能省的!”
教堂门再打开的时候,我看到了白傲菲,她今天穿着复古的欧式婚纱,像从幽幽深宫里走出来的公主,优雅,得体,一颦一笑间透露着一种慈善大使的气质,她父亲在她身边陪着她。我从来没有羡慕过她,但那一秒,我拼命地幻想,幻想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我,然后站在我对面的人是今天王子般温柔和梦幻的柏铭哲,陪我出场的则是我已经好几年没再见过的父亲。
白傲菲伴着音乐朝婚礼主持台走过去,她父亲把她的手交给柏铭哲的时候,我心里最后一些对柏铭哲的幻想也被捏碎了,白傲菲和柏铭哲站在一块儿,对着我微笑,黑白无常在她身边耀武扬威地跟着挥手。赛凯琳一直紧紧地捏着我的手,我捏她更紧的时候,她就会用另外一只手抚摸我的背,对我说:“没见过这样欺负人的!”
接着两个人交换戒指,柏铭哲直接从白傲菲手上把戒指拿过来自己戴上,这一点和上次赛凯琳结婚时一模一样,然后把自己手上的戒指随手递给了白傲菲,白傲菲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变换,黑白无常的脸也在她身后跟着她风云变幻,冗长的婚礼仪式总算结束了。
接着场外来了几辆车接宾客去另外一个酒店,还有一场晚宴,赛凯琳问我:“你还行不行,纪忆?你没必要在我面前撑。”
“放心吧,我好着呢,如果我现在逃走了,也太对不起柏铭哲那份请柬了吧。”我一边对她说,一边朝赛凯琳的车方向走。
“行,我陪着你。”赛凯琳对我说完把车门一关,朝我竖起大拇指。
接着柏铭哲和白傲菲上了婚车,突然门又一开,白傲菲轻移莲步朝着我们小碎步跑过来说:“姐姐,你们的车跟着我们的车吧,我当心你们找不到那地方!”
我和赛凯琳还没反应过来是哪一出,她就嗖的一声转身离开了。
“这摆明是找事儿啊!这跑的时候倒是跑得比兔子他爹还快!”赛凯琳说完,我们身后的车就按喇叭了,我们回过头一看,果然是黑白无常。
赛凯琳看了黑白无常一眼,刚准备打开车门,我立马一把拉住她说:“凯琳,这么多人看着呢,跟上就跟上吧!我们不闹,求你!”
赛凯琳一把重重打在方向盘上对我说:“这都骑你头上来了,你还能忍。”然后赛凯琳看我脸色不对,又补了句,“行,我们跟上,到了酒店再治她们!”
我们的车就这样跟在柏铭哲和白傲菲的婚车后面。
我甚至闻得到前面汽车里传来的香水味、荷尔蒙的气味,还有车尾气的味道。
酒店就在港汇附近,在车上赛凯琳突然从后座拿出一个化妆盒给我说:“补上,我们今天不是去砸场,但总不能让那些牛鬼蛇神比下去吧?”
接着她给金刚和曾静去了电话表达了她和我在婚礼现场受到的强烈的侮辱,最后她说出那句“今天不成功便成仁”的号召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了电话那边金刚和曾静异口同声地喊“将军威武”的口号。
车刚停稳,赛凯琳对我扔了句:“等我十五分钟。”就健步朝附近的恒隆方向飞去了。
我放低车座,仰着头,听着歌,看着窗外鲜明的云际线和透明蓝色的天空,天空放晴了。
接着我手机短信铃声响了,我拿起手机一看是柏铭哲发来的短信,“进来看看吧。”
我打开车门,走下车,你这是怕我不敢进去是吗?这么几分钟都等不及吗?走进酒店,我就明白为什么柏铭哲急着让我进来了,原来酒店里还有一个婚礼现场,酒店窗口摆着很多拆卸下来的旋转木马,四周则摆满巨大白色的希腊神像雕塑,音乐是那首我挚爱的《Feels Like Home》。
我心里想,柏铭哲,由始至终我都舍不得伤害你,任何你看来的伤害都是迫不得已的,但你现在把我们约定的婚礼举行了,而且是和别的女人,行,这次你赢了,彻头彻尾的,虽然我从来就没和你较量过。
我缓缓地走到窗口,尽全力地抑制住我的眼泪,我看到了白傲菲又朝着众人投来救苦救难的慈善大使的目光,我以前就说过,我死也不要在白傲菲面前掉一滴眼泪,她不是我雷达能搜索出来的目标或者敌人,我压根儿就没把她放在眼里过,从前,现在,将来,永远都是。
柏铭哲坐在离我很远的墙角边的沙发上,安静地看着我,眼睛红红地朝我笑,笑得很苦,我都明白,我朝他挥挥手,他一下就低下头大笑起来,然后他从沙发起身,往旁边的侧门走了出去。
接着黑白无常又一次出现了,她俩换了一身装束,伴娘的衣服比新娘还多,黑色小礼服紧紧地裹在黑无常身上,白无常则摆着白色裙摆像蚂蝗一样地摇曳,彻彻底底进入了黑白无常的角色,相同的是,两人手上都各自拿着一个起码装满了十六安酒的酒杯朝我走过来。
“给个面子,干一杯。”黑无常先开口了。
我接过酒杯一口干了下去,呛口的酒精瞬间灼烧着我的味蕾,这是纯的白兰地,最少四十度,你干脆拿乙醇来和我干好了,姐姐,你酒杯拿错了,这个酒应该用烈酒杯,你手上的是十六安最大号的红酒杯。
黑无常先是愣愣地眨眨眼,然后也一口把一整杯干了下去,也很爽快,接着继续冲我露出那种龇牙咧嘴,《西游记》里那种蜘蛛精喷射蛛丝时候的表情,她是一只不折不扣的黑蜘蛛。
白无常则朝我投来极为腼腆的笑容,我顿时一身鸡皮疙瘩,上次她用高跟鞋踩在我手背上的时候,她也是这副为难的表情,弄得好像是我在逼她喝酒一样,我想也没想地又吞了一大杯下去,白无常稍微抿了一小口对我说了句:“嗯?不是这个酒,拿错了!嘻嘻。”接着便飞也似的跑到桌边倒了一杯纯的五粮液给我。
白无常对我说:“失礼了,我不喝红酒,我喜欢清淡一点的白酒。”来,给你,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迅速把我手中的空酒杯换上了一杯满的五粮液,依旧是十六安的红酒杯,我打赌,大家肯定以为我们是在喝纯净水。
我彻底傻眼了,第一,这不是红酒,是白兰地;第二,白酒如果算是清淡,那你白无常口味也太重了,喝地沟油去吧。我看着她递过来的酒就一个劲儿地懊恼,今天应该听赛凯琳的,吃多点东西垫好肚子再过来的,我这是空腹在喝啊。
白傲菲站在台上和亲属合照,看着镜头笑得像是刚刚从海地地震现场救灾回来的亲善大使一样,然后我的胃就更难受了,白无常看我不准备喝,就补充说:“喝点儿小酒都不敢吗?”
听她这么一说,我一口就给干了,我在伦敦夜店喝到夜夜笙歌的时候,你还在你的水蛇窝里喝着你的AD钙奶呢!
但我的三观瞬间就又颠覆了,白无常看我干完后,只是轻轻地抿了一小口,对我说:“玩得愉快!嘻嘻。”就消失了。
我干笑了一声,我今天算是栽了。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人,觥筹交错间,我好像闻到了柏铭哲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我头很晕,我感觉自己很肿,我发现自己的右手在不停地扯自己头发,我想这一分钟我的表情一定很滑稽,我明显感觉到胃里的酒精变成细微的分子,穿梭在我的神经里,然后我就不自然地抽搐和晃荡,包括保持微笑的时候,翻起了白眼,或者打嗝的时候流出鼻涕来之类的,算了,他是不会娶我了,无所谓了。
我越是想挺拔端正地坐直,越是不能自控,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喝白兰地和所谓清淡的白酒了。
我想我可能是醉了,因为我看到了柏铭哲又坐到了那个和我对角的沙发上,他心疼地看着我,手上拿着香烟,他很不开心,只有这种时候,他手上才会拿着香烟,也只有我从他手上拿下香烟的时候,他才会放下香烟。我看着他,有些心疼,又有些失望,不能更糟糕了,挺好。
接着我又一次看到黑白无常两人除了拿着几个酒杯外,每人手上还提着一瓶纯的白兰地朝我走过来,看来我真的醉了,不是已经喝过了吗?怎么又来? 她们不是已经去和白傲菲合照了吗?而且白无常不是说她不喝白兰地的吗?
这次两人都不来客套的了,直接把杯子往桌上一撂对我说:“你不是能喝吗,来,我们继续喝。”
我看着墙角的柏铭哲,他低下头笑得人仰马翻的,只是眼睛红了,然后他又起身打开侧门离开了。如果是从前,柏铭哲应该会过来替我把这一对黑白无常送回鬼门关去吧,而今,我甚至都不认识他了。
我越来越难受,举手投足间一股虚弱和倦意在肆意地翻滚,和我胃里的酒精一样,灼烧着我的所有,比如我对柏铭哲的爱,比如我仅存的,并且随时可能会瓦解的最后一些些的自尊心。
白无常把酒递到我的嘴边,和给我灌药一样,我抢过酒杯,和赛凯琳说的一样,没见过这样欺负人的。
接着我眼前的酒杯被人一把抢了过去,我抬头一看,是曾静,然后我被一个人搀扶了起来,一看是金刚,然后我听见金刚对黑白无常说:“服务员,给我拿块儿毛巾去。”显然,金刚还在状况外。
赛凯琳也过来了,对金刚翻了个大白眼,然后气定神闲地抓着黑白无常两人的头发,微笑着就往包厢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说:“好姐妹,我们来这边喝。”
金刚突然醒悟过来,扶着我跟上说:“哦,我说嘛!这两个人妖就是黑白无常是吧!”
“你谁啊,你才是人妖,你不说我都以为你是女的呢。”黑无常突然急了起来,赛凯琳就拽得更用力了。